小贩撇撇嘴,回头又从箱子里给我找了一方缺了个角的残墨,嘴里念念有词,“得,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没钱还读个什么书写个什么字啊,打肿了脸充胖子,寒酸个什么劲儿呐。”
我接过墨锭付了银子,走出几步才发现阿恒没跟上来,再回头一看,只见人杵在原地,脸上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上手了。
我急忙过去把人拉过来,“行了,走吧。”
身后的小贩还在追着问:“我这还有两支开了叉的羊毫,你还要不要了?”
我拖着阿恒往前,朝后摆了摆手,“今日寒酸够了,改日再说吧。”
回去的路上阿恒还是没理顺气,走了一路憋屈了一路,最后一甩袖子从我手里挣脱出去,忿愤道:“你刚刚就不该拦着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不起谁,惹恼了小爷把他的摊子……把摊子都给买下来。”
“谁惹你生气,你就去给谁送银子,阿恒大侠果然是好心胸,好气度啊。”我冲阿恒竖竖拇指。
几个小崽子都跟着笑起来。
阿恒瞪了我一眼,又挨个儿瞪了三个孩子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这一个两个三个的,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没脾气。换做是我他就是把这些纸送给我我都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甩甩手,手心满是黏腻的糖水,刚刚拉着阿恒手里的糖人没顾得吃,这一会儿功夫就化了,足见那老汉的手艺还是没到家。
“他既没有坐地起价,又没有以次充好,买与卖一桩交易,价格合适就买,不合适就散,人人若都由着情绪,还做什么买卖。”我现在一门心思回家洗手,加快了步子,“而且推己及人,要是摆摊的是我,有人在我摊子前晃悠了半天,却只要了二钱甘草,我也摆不出好脸色来。”
“不会啊,我记得我第一次在柳铺集上见到你的时候你脸色还挺好的啊。”
那可不,我心里暗道,您这脑门上明晃晃的“我有钱,来宰我”几个大字可不是谁见了谁欢喜。
回到家时日头近午,几个小家伙都被正午的大太阳晒蔫了,回来往屋里头一躲,咕咚咕咚往下灌凉水。
那根糖人到底是没吃完,化到最后实在让人没胃口了,贡献给了大树底下的一窝蚂蚁。
我刚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还没落地便被阿恒接了过去,提着桶把手看了看我,“还愣着干嘛,伸手啊。”
我这才赶紧把手送过去,冰凉的井水倾倒而下,冲走了指缝间的黏腻感。
见我洗好了,阿恒用剩下的水洗了把脸,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
小家伙们在柳铺集上吃了个半饱,这会儿被太阳晒的也都没有胃口,倒是省了我做饭的功夫。门外头的杏子开始熟了,我摘了半兜拿井水镇过,端着进了屋。
几个孩子被晒晕了头这会儿就想吃点凉的,一窝蜂围上来,把几个又大又圆的挑走了。
阿恒坐在窗前无动于衷。
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我上前推了推他,“吃杏吗?”
阿恒看着篮子里剩下的歪瓜咧嘴,没作声。
我侧了侧身,背着小家伙们从袖子里又掏出两颗杏子来。圆滚滚,金澄澄,我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又把另一颗塞到阿恒手里,小声道:“熟的最好的两个,一点酸都不带,特地给咱俩留的。”
阿恒对着一颗杏子总算是笑了,“有你这么做大哥的吗?”
我三两下把杏肉嚼碎了咽了,又吐出一颗完整的杏核来,催促道:“快吃,别被发现了。”
阿恒学着我的样子埋下头去也把杏子整个吞了,嘴里鼓鼓囊囊嚼了半天,吐出颗杏核来。
我俩对着两颗杏核又笑了半天。
“对了,”阿恒道,“刚在柳铺集上被我打断了,你笔还没买吧?”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没买那支笔?”
“不然呢?”
纸买了,墨买了,却没买把这两样联系起来的笔,那纸跟墨又有何用?
我摇摇头,“我不买是因为羊毫太软,不好控制,没法跟毛头纸搭配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