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也是不胜其烦,那些人堵不到我就去家门口堵,搞得家里也鸡犬不宁,倒不如在这里躲个清净。”
景策三两下把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还摊着一封没写完的折子,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刚写的。
我问道:“韩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前些天刚到苏州,”景策收拾完坐下来,神色有些黯淡:“苏家人不怎么配合。”
“想来也是,要征地、要收银子,有人愿意配合才奇了怪了,”我喝了口热茶,“但他们闹归闹,不过是仗着老相爷的势。昨天有人在苏宅门口跪了大半个晚上,老相爷也没见他,等他们明白过来老相爷的态度,自然也就松口了。倒是你,京城里摆这么大的摊子,就不怕得罪人吗?”
“你说这个?”景策拎起桌上的折子冲我抖了抖,“我倒是想得罪人,只可惜,这些折子头几封皇上还看过,现如今跟参阿棠的那些一块都封存了,皇上压根都不看了。”
我微微一愣,皇上要保韩棠的态度明显,扣留了参韩棠的折子不奇怪。至于景策这些折子,大都是激愤之下写的,难免失实,皇上要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明知道皇上不看,干嘛还要写?”
景策冲我笑了笑,只是神色在灯光下有些落寞:“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替他做点什么了。”
我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怕能帮到韩棠的甚微,哪怕前路叵测,可他至少用这种方式,证明两个人是站在一块的。
“快下雪了,我就不留你了,”景策又重新拿起笔来,沾了沾墨,“替我从外头把门锁了,快回家吧。”
第186章 熟人
苏宅门口的人跪了三天,连老相爷一面都没见着,等到第四天我再回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朝中众人这才看明白了朝廷要收回田地的决心,明面上负隅顽抗的那些人同时背地里也悄悄做起了打算。
半月之后,远在江南道的苏家主动上交了这些年来侵占的农田,并补上了今年应缴的税银。至此韩棠在江南道的征地之行才正式运作起来。
临近年根,户部又开始从各部征调人手帮忙统计这一年零零总总的开支账目,像我这种日日厮混日子的,毫不意外地被选上了。只不过户部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们也不敢把账目透露给我们这些外人,所以开始几天我也就是端茶送水研墨,大部分时间就在炭火炉子旁等着水烧开,倒比在四当斋里挨冻强。
后来有一天一个老书吏吃坏了肚子,一下午跑了八趟茅厕,眼瞅着手上的账目抄不完了,便让我过来代笔。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因缘际会这本账传到了皇上手里,被夸了一句簪花小楷写得好,然后我偷懒耍滑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户部这些账目就跟城东王大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一天写下来我满脑子都是那些烂账,一连写了三天手腕子都肿了,吃饭的时候拿不住筷子,只能改用左手。
我怀疑皇上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没过了几天就得到了印证。
六部的堂官大都只需要坐半天衙,到了晌午就都各回各家吃饭去了,剩下我们这些小喽只能是早晨带了干粮,中午就着热水随便吃两口,下午还得接着干。
冷硬的干粮还没掏出来,我们逼仄的值房里就来了个宫里的内侍,点名道姓召我进宫陪皇上用膳。
跟着内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离开,我心里也跟着惴惴不安,现如今我都快对皇上召我有阴影了。
路上小心跟那内侍打听:“跟皇上吃饭的还有谁?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倒没听见再叫谁了,”内侍在前头快步走,“跟皇上吃饭那是多大的荣幸呐,麻溜的吧,别让皇上等着急了。”
等到了地方又有徐明在外头等着,这才明说:“今儿早上皇上跟几位皇子们一块用的早膳,饭后四皇子给皇上表演了一套刀法,皇上一高兴,每个人都赐了赏。皇上说看着他们就想起你来了,这才叫你过来一起用膳。”
我点点头,暗道不是什么烦心事就好,能蹭一顿御膳自然是好之又好。
进了屋问完安刚坐下,徐明便吩咐人布菜,看来当真是只叫了我一个人。这些天吃饭左手用惯了,我拿起筷子来吃了两口,自己还没觉出什么来,倒是皇上眼尖,问我何时学会用左手吃饭了。
我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两只腕子来,“能看出什么不一样吗?”
皇上拿筷子点了点我的右手:“怎么肿的?”
我看出皇上今天心情不错,放下袖子卖了个关子:“还不是拜皇上所赐。”
“哦?”皇上笑道:“朕找人跟你掰腕子了?”
“皇上您还记不记得上次户部递上来的那本漕运的账目?”我幽怨地叹了口气,“那本是我抄的,就因为您夸了一句字写得好,现在他们什么都让我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