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殿下一诺千金,或许只要他肯点头,无论什么身份地位、贵贱高下,他就一定会为他排除万难。

三书六礼、辂车封妃,该有的仪仗礼数,绝不会少。

可这哑巴却不大愿意。礼成之后,固然是富贵加身,风光无两了,可他在旁人眼中,依旧还是个男人,依旧是个卑贱的哑巴。

京都贵眷的圈子他融不进去,也未必能替殿下做好一位“管家娘子”,被这般抬上去,推到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更叫他难受。

夫妻二人一体同心,他这个王妃若是当得不好,到时恐怕反而还要害得殿下一道遭人耻笑。

与其册妃正名,上赶着做那天家奴,倒不如一辈子做王府家奴,至少怎样他都心甘情愿。

“册了妃,把你和那崽子的名姓刻入玉牒,往后便再没人敢轻看你,”谢时观道,“到时这府上的仆侍都由着你管,本王所有的田产庄铺,也都由你掌着,这样的好事,你怎么还要摇头?”

这哑巴却半点也不心动,抬起手,很无情地:“那不是我该拿的。”

在他心里,不是他应得的东西,若非要他守着,恐怕还要害得他诚惶诚恐、夜不能寐。反而是殿下这一句承诺,在这哑巴看来,比那些富贵显荣来的还要更加珍贵。

对于这哑巴的答复,谢时观也并不意外,低低的一句:“也是。”

“越是冕袍加身,规矩便愈多,要那么多人盯着你看,你想必比死了还难受。”

“你既不想上去,”谢时观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我就下来陪你。”

第九十一章

只要雁王殿下肯费心思, 便就能将这哑巴哄得晕头转向的。

沈却一开始对殿下所说的还有些不明所以,因此脸红耳烫过后, 他心里的疑虑便忽地冒了尖, 什么叫做“下来陪你”?殿下是决心要罢手不管了?可就算放了权,也未必能换得安宁啊。

谢时观年二七,早到了出京封藩的年岁, 只因当年先帝病重,而太子尚幼, 先帝弥留之际托孤于雁王, 要他摄政,为天子辅弼。

先帝此举,也并非是他多看重这位皇弟, 而是因为雁王确有治世之才, 又杀伐决断,更与缪党有仇怨, 为防新帝母家独大, 外戚干政,这才选了他谢时观。

他只不过是拿这位皇弟当颗棋子, 拴着他给谢意之当条只咬缪党的天家犬, 可惜谢意之太过无能, 根本牵不住环在谢时观颈上的那条绳。

可若谢时观果真放权让位,当初他所得罪过的人, 一定会第一时间攀咬上来,不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他。

莫名其妙的,沈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是这哑巴某日便趁着殿下还在熟睡的功夫, 再度下入了那间密室, 这才发现那日他所看见的那封信, 竟已然消失不见了。

鱼符之下只压着几份已经拆封的信件,一方面,好奇心在不断驱使着他,可另一方面,那种背着殿下做坏事的心虚感也慢慢升腾了起来。

万一其实殿下与母族不过只是普通的私交,那封信件上也只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语,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可那实在不像是王爷会干的事。

沈却站在这暗层前犹豫了整整一刻,才终于探出手去,如果是他错误了殿下,他会立即回去向殿下请罪。

可随着他一封又一封地读过去,心里也愈来愈凉,这里边既有他读不懂的符号,也有许多汉字文书,靠着这些来往信件,沈却渐渐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殿下和北蛮似乎商讨好了一个计划,他写信邀北蛮单于于二月初七进京为他庆祝诞辰,单于以汉文回函,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紧接着,谢时观应该不日便会将能调遣的一大部分兵力调往南方,去镇压南蛮的叛乱,连书信他都已经拟定好了,可问题是,如今沈却并未听闻南边有战乱。

殿下也不可能会未卜先知,那么便只剩一个可能,这场叛乱是王爷谋划的……

随着他把信件放回暗层,这些线索也一点点地串联明晰了起来,沈却忽然就懂得了殿下那天的意思。

“你既不想上去,那我就下来陪你。”

他不止想毁了谢家的江山,他还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或许还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可谢时观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一条。殿下近日待他太好了,好到沈却一时竟忘了,他本是个冷血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