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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劲节的厉害之处,更在于他目光之远大,五年之间,他已是边陲之地最富足之人,商团之盛一时无俩,然而他却不再满足于继续在沙漠边关上做国家之间的生意,而回过头来,往整个赵国发展他的生意。他买商铺,购田地,举国上下,略大些的城镇,便会有他风家置的大片田地,许多商铺,国内的钱庄,银号,米铺,绸缎庄,酒楼,和边境的牧场马队,都有他风家的生意。然而,这也不算出奇,自古以来,这等巨商,本来就不少见。但少见的是,他自己设定了一套极完善的商家制度之后,一切生意,便按制度运行,他基本上是完全袖手不管,不加理会的。各地的生意,他都交由极出色的人才来主理,一切事务,都由当地掌柜自行决断,他有时会派个帐房管管帐,有时竟连帐房都不派,全部依下属交上来的帐目为准。他也从不以大老板的名义发布命令,各地商铺生意的规矩,命令,红利,好处,一切都由掌柜发布。就连每年分红利,都是倒四六地分,各地掌柜得六,他得四,而这四成,他会拿出一成,给所有伙计年终分红。”

陆泽微终于惊叹起来:“此等事,非大智慧,大胸襟之人不可办到。便是其他商人想学,怕也学不成。”

“自然,哪个当大老板,肯和下头人倒四六分帐,哪个当大老板的敢这样放权下去,不怕下头人搞鬼做假,偷挪公款,又有哪个大老板的,能够完全不干涉各地买卖甚至可以容忍外人,包括自己最底层的伙计,只知有当地掌柜,却不知道自己这幕后老板。”瑞王笑着叹道“但风劲节却偏偏成功了。”

“怪不得了,他即如此富有,我怎所知不多,原来他的生意,完全交给别人去做,自己竟是毫不扬名的了。”陆泽微不觉慨叹一声“是,人以国士相待,自能得国士之报,就算是重利轻义的商人,得这等信任,这等厚遇,也自会倾心相报的。”

“若只如此,他也只是个特立独行的商人,偏偏他又还是个狂士。”瑞王轻叹“自他把所有生意都交给下头人,自己倒头睡觉坐着收钱,一辈子都花不完钱之后,他便在我们赵国,最是山明水秀的河东郡济县城外浮云山下置了大量的田产,又修了华丽的庄园。他的园林之华美,除了不能逾制之外,竟不逊于我们的皇家花园了。他又选那年少秀美的僮仆丫环,授以笙歌戏文,整日作乐饮酒。他起高楼,会宾客,结交文人骚客,酒酣耳热之余,或斗诗比文,或赏歌观舞,竟日欢娱,竟是不知人间何世。”

陆泽微愕然道:“这倒是十分的狂士作派了,此人前后变化怎么这么大?”

“这个问题也曾有许多人问过他,据说,他有时笑而不答,有时说,‘人生而有涯,当在有限的人生尝试不同的生活,才算不负此生。’而有的时候,他只简单回答,‘我喜欢’三个字便不再多说。”

瑞王叹道:“这样的任性自在,竟也是旁人万万学不来的。他纵情山水之间,日夕与美酒佳人相伴,常称,此乐虽南面王不易。凡朋友去相访,必留连尽醉方止。倘遇着个声气相投之人,便是累旬累月,款待在家也是常事。他本来有钱,又性子豪迈,不但县中修桥铺路济贫扶弱之事,从来出手大方过人,便是有人难中来投,他也必慨然相助。他这等作派,已是大得人心,更兼此人,文武诗才俱佳,同人诗词唱合,一些诗作传出去,竟是多被唱颂不绝。不足一年,竟已是济县名人,满城文士佳客,仕绅名流,皆愿与他往来。他便与骚人剑客、羽士高僧,谈禅理,论剑术,呼卢浮白,放浪山水。而家中侍儿都是秀美多才,善舞能歌之人,便连家养的戏班,都是由一群极年少美丽的女儿家组成。”

陆泽微不觉哈哈一笑:“这等享受,便是王爷,怕也不如了。”

瑞王叹息一声,:“据说他那座园林极盛之时,每日歌舞不绝,竟月欢娱,便是河水从那园旁流过,也带了脂粉醇酒之香。”

陆泽微略摇摇头:“如此张扬行事,富贵大显,只怕终招奇祸。”

“说得正是,那一年,正好是刘铭新任为济县县令。”

“刘铭?就是那个性贪且酷,偏因为同国舅大人沾点亲带点故,送礼又送得勤,所以小错常犯,大错也有,但官偏偏总能越做越大的家伙。”陆泽微似笑非笑道。

瑞王也不免为之展颜一笑:“新县令上任,照例,当地的仕绅富商,都要有所表现的,亲往拜访送礼,风劲节没去拜会,只把自己的礼单夹在众人的单子之间送了去。但他出手实在太大了,只一个见面接风之礼,就是五百两。这么大的手笔,自是让刘铭吓了一跳,又细细一打听,知道风劲节在当地的富名豪名,更是心动,便有意与他攀交情,多个大大的财源。奈何风劲节生性狂傲,竟是懒得应付这等官员,他出手钱多,不过是他性子大方,手头散漫罢了,倒绝没有攀附公门的意思。那刘铭几次三番示好,他都不加回应,数次递帖子去拜,他也总托病不见。刘铭本来就心胸极狭,几次三番受了冷遇,便暗自怀恨。”

陆泽微笑笑:“以风劲节的富有招摇,便是没有得罪刘铭,他也必是要向风家动手索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