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无话可说,怔了一会儿,黯然点头,起身开门要出去,人已经走到门前,却又停步回首:“为什么?方侯?刚才在我认出你时,你就该借机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一切都宣扬开了,也就轮不到卓将军来认你还是不认你……”
一阵沉寂之后,是一声极怅然的叹息:“你们都是我的旧人,这么多年,你们有多苦,我虽不曾亲历,也能想得到。我不愿对你们使手段。我不愿为我一人的想法,就一笔抹煞你们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可是,我也不愿折了我的心意,屈了我的志向。萧晓月我是必定要救的,可是我不能让你在不经卓凌云同意时叫破我的身份,那样的话,我就是借势在迫他了。我不想为难他。所有一切,他应该有权力自己决定。”
这话说来,竟是百般无奈,千种伤怀,听得凌方这么一个七尺男儿,几欲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了,受了这么多苦,原来,方侯一点也没有变。
还是这样,处处体谅别人,最难最苦最危险的,总是留给自己,而给别人的,永远是更多的余地,更多的抉择。
只是,这样的方侯,这样的苦心,大将军能明白吗?大将军会如何决定?
一念及此,这样一个悍不畏死的勇将,只觉茫然。他知道大将军对方侯的情义远比他要深得多,他知道大将军对着方侯灵位流过的泪水发出的叹息,都是真实。
可是,今日毕竟不同往夕,一个小小部将凌方,可以万事不管不顾地拜倒在昔日大帅的面前。如今已成一方之豪,言出不二的卓凌云,还能俯首称臣帐下听命吗?
从听人命令的部将,到言出法随的土皇帝,这条路走过去不易,要走回来就更难。占据了最高的位置之后,谁还会愿意退下来,谁又会喜欢自己头上多出一个人?一国之主,一教之宗,都会去祭扫他们的祖先,太宗太祖历代祖师爷,说起来哪个不是无限敬仰?可万一哪一天,这些祖宗一起复活了,谁能不头痛!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凌方自己,却也的确是在国家与百姓辗转苦难时,得到了一份荣华富贵。将心比心,他不能对卓凌云的任何决定有不满。
却又为方侯熬煎。
痛楚,无力,无所适从。
他不能对方轻尘许诺说:“方侯,你决不会有事。”
他也不敢去劝说方轻尘:“方侯,你快些离开吧。”那无异于要给自己的主帅,定下不仁不义的罪名。
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等待。
一步步走向院外,凌方步伐沉重,只想要仰天长呼,一泄心头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