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不是内疚忏悔,而是故意很天真很无辜地望着方侯问:“方侯你身为主帅,为救部将而陷险地,是不是也该挨上几十军棍反省一下?”
难得方侯一时竟不能答,只好拎起戒尺揍他们的脑袋。
说起来,自从方侯开始认真教导他们这些年青将领之后,军帐里就似模似样放了一把戒尺,只不过从来没什么震慑作用罢了。
这些年啊,他们这帮当年的师兄弟各据一方,或为真情,或为名份,都竭力把方侯神化了。外人只道方侯是威武无敌万人敬仰的军中之神,却不知,当年军中,大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方侯取乐说笑。
方侯脾气好,大家就爱打赌,看谁有本事在不违军令不误军情的情况下惹他生气。
方侯本事大,大伙就攒着劲,想要在比武较技,跑马行猎,或是沙场征战时赢他一回。
他们这帮少年子弟更是无法无天,平日里跑马行猎,军中试武时,为着赢方侯,什么卑鄙手段没试过。给马儿喂泄药,悄悄锯断军刀,把方侯的弓箭调包,说起当年,真个是无所不为啊……
那个时候,大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就是练成练世武艺,学到绝顶兵法,哪天碰上方侯有难,一口气救他个十回八回,大大地露回脸,报回恩吗!
望着卓凌云脸上笑意渐渐悠远,眼神渐渐渺然,口中旧事渐渐低不可闻,卓子云和凌方都知道,他们的主将,这一刻,心思已在遥远的岁月之外。
二人谁也不忍出声,只默默策马跟着卓凌云,无目的地向前行去。
此刻,一行三人,到了一处小小的街镇集市。街市本就萧条,看到有将领策马而过,百姓们更是掩门闭户,悄然隐匿。偌大的镇子,死气沉沉。唯有马蹄得得,踏在青石道路之上,打破沉寂。一二巡逻士兵,街上巡逻,远远相随,才让人知道,原来这个镇子上,竟然还有活人。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求求你们,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儿子才十五岁……他不能去打仗啊……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他的爹爹哥哥就在萧将军的军队里,打起来,谁会杀了谁啊……求求你们……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女人嘶哑绝望的声音,将卓凌云从无尽往事中惊醒过来。感到自己手里的马缰被人牢牢抓了,他他久为一方之豪,脾气自也不小,想也不想,一鞭子就挥了下去!
耳旁却听得凌方一声惊呼:“大将军!”
卓凌云一怔,手微微一侧,鞭子从空中甩过,这才看清,打扰自己的,是什么人。
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妇人,看面目不过中年,却已经是满头白发,稀疏零落。十指伸出,竟似鬼爪。那样一双手,死死抓住马缰,那样一双眼,幽幽不似活人,痴痴呆呆,疯疯狂狂,只是不停地重复:“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求求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的儿子才十五岁……他不能去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