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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面容越发冷肃,柳恒却是一派轻松自如:“所以,秦旭飞可以为柳恒去死,大秦军的主帅却不会为我去做有损全军利益之事。因为他只要这样做,就是在亲手逼我自尽。没有人可以用我去威胁三殿下,顺天军也罢,方侯你也罢,都是一样。我的价值,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方轻尘郁闷。怪不得这家伙自入楚营之后,安生自在得出奇,敢情他不担心秦旭飞那个愣小子发飙,早就有把牢底做穿的心理准备啊。

“就算是如此,陛下已然疯颠废位,再无利用价值。我纯为尽君臣之义而思营救,秦军放还陛下,就可得回将军,也成就天地间一段美谈,又有何不可为?”

方轻尘凝视柳恒双眼,眸色漆黑。

柳恒叹息摇头:“方侯,殿下所有的聪明才智与作为,的确是大都只在战场,在别的事上,过于直心直肠。但是,这些年来,吃过这么多的亏,今日的秦旭飞,已经不是昔日的秦旭飞了。再心思耿直,受了这么多磨折,也是会变的。”

柳恒直望方轻尘双目,不躲不避:“军士们也许会这般看,可是,方侯,你自己扪心自问,废帝对我们,不重要吗?你既然可以用我换来那么多贵军最缺的钱粮马匹,为什么还是宁取废帝而舍财物?真的就是只为忠义?”

方轻尘哑口无言。一个废掉了的皇帝,说不重要是真不重要。楚国人可能更盼着他早点死,反正已经不需要他了,留着总是个麻烦。然而,君臣名份,伦理大义,一重重在上头压着呢。就算他疯了废了,他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还是皇族的嫡系血脉,现在的皇帝在辈份上,还得喊他叔叔。就算真的没有人关心他,嘴里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站出来同这几千来宣扬不绝,深扎在血脉中的伦理道德相对抗。

他那个时空的历史里,南宋赵构心里明明恨不得落在金人手中的父兄全部死光,却也不得不屡屡遣使探看,哪怕是做姿态,也一定把“迎回二圣”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并且看似很用心地为此做外交和军事上的努力。土木堡之变,明英宗伦为囚徒,新君已立,在所谓君臣大义,天伦之理的名义下,就是皇帝也不敢站出来阻挡迎回自己的眼中钉。

在可能的情况下,秦旭飞当然会尽力与他堂堂正正一战,可万一战事失利,为了十几万秦军的生死,他真把个疯了的废帝推在阵前,或吊在城门上,又有谁真敢射箭冲杀。他要把刀子架在废帝的脖子上要求议和,就算所有人心里巴不得废帝早死早了事,有谁敢站出来说一句,别理那疯子的死活?

今日的楚若鸿对秦军来说,还不止是在逆境时的保命符,也是在楚国存身立足的根本。他们入楚打的是救护楚帝,助楚国平乱的旗号,而且现在,他们不留在楚国,就已经无路可去。就算是自欺欺人,这一层遮羞布,总还是不能不要。一旦把楚若鸿交还给所有人公认最忠心最能干的臣子手中,秦军在楚国,就彻底成了外敌。

方轻尘暗自叹息,秦旭飞啊秦旭飞,你不是出了名的打仗高能,政治低能吗?怎么忽然间政治敏感度这么高了。果然是……挫折令人成长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恒。看来,指望那帮武将政治触角迟钝,做出错误判断,把人放回来,或是盼着秦旭飞浪漫英雄主义思想发作,高高兴兴和他交换人质,然后相约我们摆好阵势,全凭本事公平一战,这个……嗯……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他的目光又是锐利如箭,冷冷注视柳恒:“你看完书信,神色并无一丝诧异,我也细问了替我送信的忘尘,他说看过我的书信,秦旭飞神情也甚自然,那么,你们应该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提这个要求,并且早已确定,如果面临这种要求,最后应当如何回复。为什么。”

柳恒低头望着手上的秦旭飞的亲笔书信,沉默不语。的确,他们早就可以猜到。可是明明早就可以猜到,秦旭飞的答复,却还是晚了足足一天。旭飞对他的牵挂还是太多,决断之心,还是不够坚定。

“为什么。”方轻尘的声音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