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无遮无挡,别无埋伏陷阱。柳恒素衣轻衫,执杆船头,正是那一贯的平和轻淡模样。而秦旭飞,还是同样夺目炽烈的红。他金冠束发,红衣如火,虽然今天没有穿战袍,也依旧是英气勃勃。
待得遥见那小船在江心抛下铁锚,方轻尘才微微一笑,也从南岸踏上一叶轻舟。
他负手立于船头,轻舟破水,直向江心。
两船相近,秦旭飞在船上起身相迎。看着那人迎风逆水,潇然而来,神容绝世,衣发猎猎飞扬。如许人物,仿佛不堪尘世,随时会随风飞去,重归琼楼玉宇。
沙场对敌了多少年,也就彼此神交了多少年。切齿痛恨难免,怅然心慕,却也有多少回。私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向往期盼,今日居然成真,可是秦旭飞却快活不起来。
不是没有想过将计就计的主意。干脆借着方轻尘的话头,弄上一艘大船,船上二三十个水手,全派最擅技击的将领精兵去代替,等方轻尘孤身上船,则合力擒杀之?只是这种卑劣之事,要在两军对阵的众目睽睽之间明目张胆来做,实在很不合适。方轻尘又不是傻子,你这边船大人多,若是以他的武功,没有把握脱身生还,他完全可以不上来。将其一击毙命的可能性太小,后患却是无穷。既然是如此,何必还要白做小人。
带着柳恒而不带别人,也不过是因为除他之外,军中柳恒的武功最高。如果方轻尘起心出手偷袭,柳恒总能拼力相阻上片刻,他秦旭飞,也就可以借机脱身而去。如此,又安全,又不会失了气势。这样的安排,谁也无话可说。撑船的人,好歹是要有一个的。
秦旭飞苦笑。今日一会,如此潇洒,想必是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就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的。可惜,其实这不过是一场英雄相惜的假戏,其中多少算计,多少顾忌,多少思虑。想到将来自己很有可能因此在史书中比肩那些光明磊落的前辈,秦旭飞不由得十分汗颜。
身份所限,责任所在,想要任着心之所至,尽情尽兴,原来是这么难!
两船渐近,方轻尘隔船微笑:“三殿下。”
说话间,他举步向前,凌空而起,跃过最后的丈余距离,落在了秦旭飞的船上。小船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连水波中泛开的涟漪都不明显。
原舟之上,只剩下赵忘尘。他执楫施礼,控舟调头,向南岸而去。
江心只剩下这一叶孤舟,飘在天地之间,众目之下。
棋盘之上,王见王。
所有人都看得见,没有人能听得见。敌对首领要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还有比这江中小船更安全,更秘密,更公开的绝妙地方么。
秦旭飞对着方轻尘深深一揖到地,极是恭敬谦卑,语声更极之诚恳。他也不寒暄,直接开言:“方侯恩义,旭飞不敢言谢,更愧不能报。”
他倒真是坦白,方轻尘洒然一笑,还了一礼:“殿下亲来相见,无忌无疑,已是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