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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来一走,风劲节倒是正中下怀,抓住机会立刻就问:“卢大人,想不到数年之间,你竟又娶了一位如夫人。平白叫我要找的一个人,变成两个,倒害我好几次查到大人的行踪,反以为是自己找错了。”
他哪里不知道卢东篱与何秀姐不是真夫妻,只是心头郁闷,语气便不免带点奚落了。他很想抓起大棒,敲开眼前这人的榆木脑袋。既然你已经不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人,连假夫妻都可以和人做了,为什么却还是不肯去见婉贞,生生让两个人这样千里相隔,辛苦凄凉?
就算是卢东篱心如死灰,听了风劲节的话,脸色也还是微微变了。有些尴尬,也有些愧疚。
他其实也不太理解当时自己怎么就会走过去的。那时候他浑浑噩噩,刮风下雨不知躲避,饥寒困渴不懂进食,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每到一地,都要寻到当地最好的酒来醉饮。只因为他还隐约记得,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他要活着,他要代替他饮尽天下美酒。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深扎在了他的血脉里,就和呼吸一样自然,并不需要去思考。他的心智神思是麻木迟钝的,那一声声谩骂殴打,何秀姐一声声凄厉的呼救,他其实都并没有听在耳里。可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反应,挡在了那些人的面前。
至于那女人嫁祸于他,他也是隔了很久才略微回过神来。但是无论他已经是怎样沦落不堪,他终于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事情了结,那女人痛哭流涕,不停向他磕头。哭得那样哀伤绝望羞惭,他本来是要走开,却终于是走了过去。
她是孕妇。这样的哭法……如果他扔下她不管,这母子两条性命,就要无声无息地没了。
何秀姐宁肯受人指点辱骂,也不肯远离村庄。他便在附近另租了一处房屋安置她。本来,太长久的流浪,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人相处,也完全不能适应这种看似稳定的生活。他想着等何秀姐的伤好了,胎稳了后,给她留一点钱,他就离开。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深刻地了解到一个没有依靠,且坏了名声的女人,怀着孩子,想要在周围轻视鄙夷的眼光中活下去,会有多么难。可是她没有丈夫的保护,没有男人的爱惜,独自顶着所有的压力,尽一切可能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忍受着一切轻视和羞辱,却还是坚持着,要留在一个可以和心爱之人有所联系的地方。
一夜又一夜,那个白天强颜欢笑的女子,噩梦中,流着泪反反复复叫着一个名字。卢东篱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一个女人怀孕的时候,是会那么地思念自己的丈夫,那么地需要自己的男人。
那个柔弱的女人,拖着被打伤的腿,一跛一跛地走到门前,坐在门槛上,遥望自己村庄的方向,久久不动。卢东篱终于才清晰地明白,原来一个女人,孤独地等待着自己良人的时候,感觉是这样凄凉,这样难熬。
他开始无可抑制地思念苏婉贞,思念他的妻子。
思念那个在他上前线赴边关时,微笑着替他打点行装,千万里传书,永远报喜不报忧的女子。
那个在他无法保护,无力照料的京城里,独自生产,独自抚子,日日倚门望他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