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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劲节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不敢再任由自己混乱的心思继续无止境地猜测下去。只是迅速打量四周,小草折断的痕迹,树枝曾被人擦过后极细微的差异,一切一切,尽收眼底,然后他飞身,循着这些微小的踪迹,向山上掠去。

穿林拂枝,直上山颠,终在山高风劲之处,见那人青衫落拓,独坐一块巨石之上,山风拂过之时,衣发飞舞如狂,人便愈发显得憔悴消瘦了。

寂寂山颠,高处不胜寒。那个孤独的身影到底已经独坐了多久,又还将再这样寂寞孤独地在寒风中静坐多久。

风劲节望见那人身影无恙,心神一松,却又莫名一酸,忽然脱口唤出:“东篱!”

……

卢东篱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摸索着走上山峰最高处的。那么强劲的山风,好几回,他都以为自己会被吹得直落万丈悬崖,然而,他终究只是坐在石上不动。

他听得到风吹树叶的声响,闻得见风中草木的清香。偶尔有鸟鸣声声,对面山崖处,似乎还隐隐有猿啼虎啸。

这样的情境,不是不清幽美丽的。

仿佛在前生,他也曾想过,等到做完那些该做的事,便可以携了妻儿,遁入山野,于这清山绿水间,且吟且啸,等他那特立独行的朋友,哪一天在这红尘翻覆间玩得累了倦了,带了美酒,到山林间相访,他们可以在林间饮酒,月下笑谈,慢慢地回忆所有曾经并肩的过往。

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失意之时,这般隐逸于这般山林之间,也自会有一种悠然适意处。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前生梦幻。他永远永远等不回那每每思及,就痛彻心魂的朋友。他也再不会有机会,去看一看,此生相负良多的妻子。

卢东篱心神迷乱地坐在山峰之颠,任山风袭人,理不清万千思绪。

他心中一直隐隐地知道,无论曲道远怎么做,他的病都不可能会好。不去抗拒曲道远的治疗,只是因为亏负,因为抱歉。可是,就这样拖下去,就这样让那个人为了一个承诺而不得自由,永远地守着他护着他无望地治疗他,这样难道就不更加亏负吗?

为什么他沦落至此,却还要累人害人。现在的他,这样无谓地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悬崖……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崖底的山风,盘旋而上,带着水气和林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温柔地向他发着真诚的邀请。

可是……他不能走过去。无论是多少自厌自弃,多少身无可恋……可是在许久许久以前,他答应过那个人,他会活下去。所以,无论有多少艰难,多少矛盾,多少苦痛,多少煎熬,他也总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