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荫荫若说是只想给容谦当姬妾,确实属于完全合乎身份的念头,也谈不上什么妄想。而他这样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跑到人家车上关起门来兴师问罪,就变成完全是莫名其妙了。
堂堂一个皇帝,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火冒三丈,理智全无,要传出去,真得笑死满天下的人。
他脸上只觉火热热还有些发麻,又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咬牙强项道:“你与他只见过一面,也只是为了假相亲弄出的一场拙劣之极的游戏,如何就一见钟情,非要委身于他不可?我看也不过是慕他富贵,居心不良罢了。”
荫荫漫声道:“一见钟情?公子太抬举小女子了。这一见钟情的游戏,必要那身居闺阁,不愁吃,不愁穿,闲来看了几首伤春悲秋的诗词,听过几段才子佳人的戏文,十多年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大小姐,才有资格来玩。我这样的女人……”
她轻笑:“我这样的女人,能求个平安度日就不错了。我对容公子一见难忘,不过是因为,对于飘零女子来说,他那样的男人,是最好的归宿。”
燕凛终于露出迟疑之色:“我不明白。”
面对他的侮辱轻视始终笑语从容的荫荫,至此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次相亲,不过是场游戏。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是安公子找来的一个青楼女子。可是在与我的相处之中,他待我,始终没有一丝轻视,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不尊重。我为他细心烹茶,他很郑重地接受,我为他弹琴,他很认真地倾听,他没有过份称赞我的才艺,但随口一两句,就让人感觉得出他的诚意。他并没有很热切地盯着我不放,可是,目光即不回避我,也没有急色之意,从容平和,淡定温润,没有鄙薄,也没有怜悯,好象我根本就是与他完全平等之人。”
荫荫的神情悠悠,沉溺在回忆之中:“这样的尊重,岂止是风尘女子,便是名门闺秀,在男人的世界里,男人的眼底下,怕也是极难得到的。”
燕凛蹙眉无语,他不自觉地根据荫荫的描述,去重新设想,那小小静室之中,一对男女短暂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旁的月儿却是茫然不解:“小姐,您的美名才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富豪名士,对小姐都很尊重客气啊。”
荫荫回眸看一眼月儿,笑道:“傻丫头,你以为,拿着金山银山,围着你送礼,平时叫你心肝宝贝,动不动发誓要把心挖出来给你看……那就叫尊重客气?我告诉你,我们认识的这些大人物,老客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尊重我的。”
“怎么会……”月儿惊慌了起来:“吴老爷为了讨小姐高兴,一掷千金,连眉也不皱一下。赵公子戮臂誓血,说要为小姐赎身,给小姐名份,孙少爷写了那么多赞美小姐的诗……”
荫荫失笑:“吴老爷今晚约了我去别庄共聚,可一听说夫人来了,立时就吓得将我们从小角门赶了出来。赵公子倒是哭着喊着说要娶我,可如果我敢说要名媒正娶当夫人,他立刻就能吓跑了。更何况,纵然是屈为小妾又如何?只需赵员外连着一个月不让他这独生子从帐房提一文钱,他困窘之下,把我卖了换银子也是意料中事。至于孙大才子写的那些诗……”
荫荫冷笑一声:“你见过哪个才子名士,会用些浮浪诗文来称赞他们自己的妹妹,妻子,女儿,并且把诗词到处乱传……”
“月儿,既然入了风尘,就永远不要妄想男人的尊重。所谓的花魁,所谓的头牌,所谓的众星捧月,说穿了,也只是让男人得到另一种快意满足的手段罢了。他夸你也好,亲近你也罢,捧得你上了天也行,最终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尝试这种比普通妓女略高一些的追求乐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