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正在等他。
内殿孤寂,入目所见, 稍稍醒目些的,也不过是一个蒲团,兼上一张半残的棋局。棋面上,黑子陷入困局之中,几被白子所缚。
与之相对的,是道祖背后铺陈开来的浩渺星海, 命轨藏身其间,同星辰一道璀璨。浮黎一眼望去, 竟觉神魂微微恍惚, 心神似被其所摄,不由偏过首去。
而鸿钧微微掀起眼帘, 以一种静默无言的姿态望来, 却令人不得不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
浮黎沉默了一会儿, 垂首执了弟子礼:“弟子拜见师尊。”
鸿钧言简意赅道:“坐。”
浮黎抬手化了云榻,微敛衣袍,在鸿钧对面坐下。
“既然来了,不如先瞧瞧这棋局。”鸿钧凝视了他二弟子几息,方出言道。
浮黎拢于袖袍中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一点不显,只应下一句:「是」。
面容冷然的道尊垂眸望向棋子,沉吟几许,方抬手执起了身旁的黑子,与鸿钧对下起来。
师徒二人在这殿中若无其事地下棋,谁也没有先提来此的目的。
本就呈现困局之状的黑子,在浮黎执手之下,亦未改变其落败的结局。尽管几经辗转,又多增添了几分命数,仍免不了溃败之势。
他顺手便收了棋子,语气不带半分波动地道了一句:“弟子不才。”
鸿钧淡淡地望向他:“当真是不才,还是心乱?”
浮黎淡笑一声:“师尊自是料事如神,又何必为难弟子。我这一生,最在乎的,也不过是这一个妹妹而已。”
他语调渐冷,目光又愈发执着地望向鸿钧。
良久之后,浮黎自座上起身,微掀衣袍,眉目冷淡,却是干脆利落垂下首来,向他执了跪拜之礼。
他眼眸低低垂着,语气分外平静:“师尊,跪您,一来合乎天理伦常,二则应我心中所求。弟子但求一句,碧游宫上清玉宸,今于何处?”
鸿钧不答。
道祖的目光倏忽邈远了一瞬,先前的回答与此刻的质询,无端合于一处,平白生出些天造地设的巧合。
昆仑山上清通天。
碧游宫上清玉宸。
他原先寂然的眸,似被混沌亘古不息的罡风拂过,无端动了一息。侧殿里的造化玉碟随之颤动起来,闪动着明明灭灭的光。
浮黎并未抬首,他神情清醒万分,透着自始至终的理智,一字一句缓声道来:“您之前拒绝见我们,是因为玉宸已经不在紫霄宫了。甚至于,并不在洪荒了。作为道祖,您无需对我们做出任何解释,而避而不见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暗示。”
浮黎:“毕竟您以往,可从来不会这样。”
鸿钧垂眸望向他,目光中仍是从古未改的冷寂。
他似是从未这般瞧过他的二徒弟,心下微微生出几分诧异,又觉得本该如此。
盘古氏玉清浮黎,生来尊贵,受众生顶礼膜拜,万物于他皆无所区别,唯二的例外也不过是太清与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