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因为我看见了一棵挺适合上吊的歪脖子树。
打发走了车夫,我找了条还算结实的绸布往歪脖子树上一搭,垒了几块石头,正准备踩上去,却恍惚之间好像听见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那声音哭哭停停,像那种凄厉的小猫叫,回荡在张牙舞爪的树林间,经久不散。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登时起了一身的毛毛汗——那声音赫然来自我刚刚下来的马车!
我战战兢兢地掀开车帘,看见了一个被黄布包起来的小肉团子。
一梦惊醒,不管过去多久了,再梦见那一夜还是清晰如初。
寒冬腊月天里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我提了提盖在身上的硬棉被,却一点都没觉出暖和来。
许是因为太潮了,这床被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晒过了,吸足了这里的潮湿气,感觉使点劲儿都能拧出水来。要靠它来暖和我,倒不如说是我暖和它,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暖和过来。
不知道哪里锁链轻响,不见天日的地底下突然打进一束光来,还不等我适应,那光就又倏忽不见了,一切重归黑暗,暗里却夹杂了一串平缓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最后在我牢门前停了。
我偏头看了看,笑了,“原来是林琼林大将军大驾光临。”
“你不用跟我阴阳怪气的,”老头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
说到这事上我还是恨得牙痒痒,也不跟那床捂不热的被窝置气了,一把掀开任由那点热乎气游走,几步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带他们回来?!”
“我不想再逃了,”老头耷拉着眼皮波澜不惊道,“我已经逃了十二年了,十二年提心吊胆,跟山蜂作伴,住四处撒风漏气的破房子,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所以你就拿大狗子交换,踩着他换你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我一把把人拽过来,“你别忘了,他是陈皇后的亲骨肉,你这么做对得起陈皇后吗?来日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
“他早晚是要回去的。”
“大狗子如今才几岁?你现在把他送回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里,他能活几天?”
“他在你的庇护下,永远都不可能长大,永远都不可能回去!”那只鹰爪似的手覆在我手上,冰寒入骨,竟比我还凉上几分,硬生生将我抓在他前襟上的手撕扯去,“你根本不是怨我过早地把他暴露出来,你就是想把他藏一辈子,你就没打算有朝一日让他回去,是吗?”
我与他僵持片刻,颓然垂下了手:“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老头也叹了口气,“再怎么不好,那都是他家,他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就注定不可能安安稳稳过一世。”
我顺着牢房冰冷的石壁滑下来,“两个孩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