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原本正放松地搁置在桌面上,这么一动, 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金属撞击的响声。

「我」垂眼看去。

造成动静的是一副小巧的银色手铐,很细, 微微泛着冷芒, 将布鲁诺两只手拷在了一起。

也许是手铐本身太细的缘故,总觉得它些脆弱, 而布鲁诺的手臂肌肉却肉眼可见地强健,这么瞧着, 似乎只要他一发力就能挣断。

布鲁诺顺着我们的视线望过去,指尖轻轻摸上了手铐泛着微光的表面:“不用担心, 这副手铐是彭格列的技术部门采用了特殊材料打造的, 虽然看着细弱, 但实际兼顾了硬度与强度,如果没有钥匙,以寻常手段是挣不脱它的。”

他态度悠闲得仿佛自己并不是被软禁,而是到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

沢田的目光在手铐上来回打着转儿,眉头蹙得紧紧的,片刻,他才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布鲁诺,也没有顺着后者手势坐下的意思,而是就站在那儿,紧紧握住了拳头,问:“你为什么要策划那场突袭?”

闻言,布鲁诺自我们进门时始终噙在唇角的笑意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真真正正地有些惊讶了,而这份惊奇也未经过任何掩饰地浮现在了他脸上。他抬起眼,诧异地从上至下将沢田看了好几遍:“我以为,你们在来到这间房间前,应该至少看过了情报部门调查整理出的,关于我的所有资料,或者听九代那老家伙讲过一些。”

沢田语气生硬:“看过,但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布鲁诺拿眼神仔仔细细地将沢田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摇头浅笑,反问道:“既然你已经都看过了,还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呢?”

然而未等沢田回答,布鲁诺又放松了身体,将后背委托给了靠椅,同时耸着肩膀说道:“好吧,我猜猜,你是想问我有什么非要这么做的理由,对吗?”

“很遗憾,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夺权之争,如果一定要一个缘由的话……嗯,让我想想——”布鲁诺气定神闲地将右腿翘到了左腿上交叠起来,食指轻点着膝盖,沉吟了一会儿,“既然连造成过摇篮事件的xanx都能朝着最高位再次发起叛乱,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人脉、势力、人心、钱财,我哪样都不缺,既然可以争,那我势必也是要试试的,毕竟,哪有人不喜欢更高处的景色呢?”

沢田面色紧绷,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沙哑而痛苦:“你知道那天的爆炸死伤了多少人吗!”

布鲁诺敲击着膝盖的指尖停止了。

他慢慢地偏过了头,表情看上去既有些吃惊,又像是沢田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又摇了摇头,嘴里溢出了一声叹息:“小家伙,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除掉你。你性子软,又胆小废柴得不可思议,非常适合当一个傀儡。”

“但后来我发现,你有些天真到固执了,而这份固执并不会让你甘愿受制于人,所以我谋划了这场突袭。”布鲁诺说,“除掉整个十代的继承团体,同时在彭格列本部联合内外发起叛乱——这就是我的计划,很简单,但往往简单的才最切实有效。”

“我布局了很久,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你确实很强,九代那老家伙反应也迅速得可怕。”布鲁诺自嘲似的轻哂,“当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我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回答了,又似乎没有回答。

沉浸在小巷子中的神志渐渐被这场谈话拉了回来,我很快发现,明明沢田的重点是在质问他被爆炸连累而死伤的人,而布鲁诺从始至终,却从未提到过那些人。

就仿佛……他们只是毫无紧要的空气。

沢田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倏然攥紧了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手上暴起的青筋,一字一句,沉声喝问:“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那天的爆炸一共死伤了多少人!”

布鲁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小家伙,看来你还保有着那份毫无意义的天真。”

“你知道自从指环争夺战后,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着你吗?”他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沢田,“你好像并没有理解作为彭格列的继承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哪怕这次我并没有谋划突袭,你接下来也一定会遇到相同的事,避无可避,因为,你现在的势力并不足以庇护所有人。而至于那些不幸死去的人——”

“你小时候掏过蚂蚁吗?或者,观察过它们吗?”

“拿一捧滚烫的开水倒进蚂蚁窝,里面的蚂蚁很快就会被烫死,整个蚁窝顷刻瓦解。”布鲁诺放下了交叠着的双腿,被银色细巧手铐铐着的手也随之没入了桌面底下,看不大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它们只是弱小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