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我喊住他,将身子稍微撑起来了些,“我梳妆台旁的掐丝镶金盒里有一个印钮大小的双鱼戏珠圆盒,里头是治擦伤的药膏,你拿了去。”

我原意也是想他快点养好伤口,以免影响学业。但我忘了这人最是多心,总要将事情想复杂几分。看着他的拳头握紧,我就知道这人是又想歪了。

“你就非要与我如此生分?”马文才冷冷的声音传来,原本尚存疑惑的脸上如今只剩愠色,他的胸口起伏,显然表示着对我这番好意的异常不满。

要放在其他时候,我是很愿意包容他的。可今日我身子本就不爽利,又想着先前也是因为他的多想致使自己无辜遭了这份罪,索性不再克制,让我的坏脾气彻底被他激发出来。

《司马法》有云,以战止战,虽战可也。他无理取闹,我便也向他无理取闹,就看闹到最后,我们俩谁先抵挡不住。肩上密密满满的草药被我胡乱拨落,我忍着疼,随手披了件外衣起身,自己翻了那个小药膏盒塞到马文才手里,边抒发怨气边将他往门外推:“就你的好意是好意,人家的心意都是歹意。你要不相信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今日何必来这一遭?你要不想见我,何苦又要来招惹我?”

我一连两个问句将马文才问得发怔,他一时也忘了掌控局面,只是跟着我的脚步不断往身后退。眼见他已经被我逼至门口,我抓准时机用力一推,彻底将他送出了门外,顺带加了把火放出狠话:“你既然要这么想我,那我们今日就桥归桥路归路,彻底两清!”

我的双手把在门上,肩膀因为用力已经再次剧烈疼痛起来,但气势到了这儿,要收也不是那么容易了。我咬牙,索性一鼓作气将门狠狠地关上了。也就是在两扇门合二为一之时,我牵肌动肉的行为恰到好处地为我换来了一滴眼泪,它所带来的效果,绝对要比当日的梨花带雨强,因为马文才的脸上已有悔意。我心中一阵畅快,按捺住笑意抓紧将自己隔在门后。

兵行险着,我这一招险,但大有可能令我们的关系有突破性的进展。我捂着嘴克制万分,马文才则是扬了手想敲我的门。我们的影子在地上重叠,不甚好看却有意思得紧。他是犹豫的,可人有些时候还是应该随心而动,否则还未来得及实施心中所想,道途便可能出现一只拦路虎。他敲门的手还未落下,来为我换药的二姐姐就到了院口。

“马文才,你在这里做什么?”二姐姐朗声询问,我不用扒着门缝便也几乎能够在脑海中看见她叉腰怒目的模样。只听她“哦”了一声,走近冲马文才又道:“我说悠儿怎么会突然摔得这么严重,果然是跟你有关对不对?”

马文才哑口,半也是惊讶我又没将真相托出。

说话间,二姐姐已到门前,我忧心二人为此小事多生事端,致使彼此之间生了嫌隙,赶紧靠着门开口岔开话题:“二姐姐,你快进来,我肩膀疼。”

“来了来了!”我一撒娇,二姐姐自是招架不住,她狠狠地瞪了马文才一眼,端着托盘就赶忙进来看我。我的门顺势开了一大道缝,马文才复杂的目光就从那里传递过来,他难得局促,将那小药盒握得紧紧,又担心我将门关上,有意加快了语速:“我明天再来看你。”

“来什么来!”换成二姐姐用力将门关牢,她边上闩,边笃定地向我保证:“悠儿你放心,明天我就拿把椅子坐在门口,决不让他打扰你!”

看着门外杵立未走的身影,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转而期待起明天可能会有的好戏。等我重新坐回床上,马文才也终于离开了小院。二姐姐嘟囔着,将药草视作马文才,拿起臼杵准备将它狠狠捣碎。我想起那不能动弹的艰苦,连忙摸出那瓶跌打酒制止:“用这个就好,马文才说它可以让我的伤很快痊愈。”

二姐姐又开始迷糊:“他给的你就收了?你还要用?”

“为什么不?”我拔开瓶塞一闻,里头果然透着好药材的香味,我沾了一点在手尖推开,将剩下的交予二姐姐,“我不仅要用,还要将它用完。”

二姐姐没好气地伸手在我额头一点,用力“呸”了几下,“童言无忌!这么一大瓶药酒,你是想受伤多少次才能用完?”

第十三章

谷雨前后,又是春雨淅沥的日子。雨势不猛,却来得很急,似乎连半点预兆都没有。日间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半夜窗外便斜织起细密的雨丝,一直到天亮也未曾停歇。

我们屋外的花木,因这一场雨恢复得正好,花苞愈显,几处先前未曾抽出的新芽看着也即将展开。两位姐姐省去了浇水的工夫,早饭后便凑到了我房里和我一道说话、做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