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即刻也慌乱起来,上下看了一遭后一把揪过了马统的衣襟:“哪去了?”
“我,我不知道,”马统几乎就要跪下,“少爷先头就不准我动,我没碰过!”
马文才的喉结上下滚动,被放开的马统小心地咳了两声,在引来更大的怒目之前试图将功补过:“少爷,会不会是落在兰姑娘那儿了?”
王兰说过她们打开之后发现是九连环,便原封不动给他送过来了。马文才摇摇头,抬手止住马统的猜测,自己细想东西从王府送出再到他手上的每一个环节,从投到放,他始终不觉得会有哪个奴仆有那么大的胆子偷窃主人家的物件,况且这环柄上坠的也是不值钱的玉石若是要偷盗,也不至于只拿一个。
他来回念叨,蓦地想起《诗经》里那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瞬时心境开阔,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四个大字来。
投环报钗。
马文才又重新捡起那支小小的百合金钗,精致的花瓣在跳动的烛火下映得灿灿,他笑得开怀,心中难免也溢出一股甜蜜来。他和王悠,这也算是情投意合了吧。
第三章
王悠压根就没考虑过男女之事。
尽管再过四月她就要及笄,可与一个男人成婚过日子这件事在她心里还很遥远。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启新篇章,王悠完全不想就这般轻易地被困在高墙大院中当一只仰人鼻息的金丝雀。
旁人不能将想法强加到王悠身上,但同样的,王悠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他人。因而,当听到温卓岑和王荣在书房里商量她的婚事时,她惊慌之下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跑!
跌碎的碗碟被她抛在脑后,之后的打算她也不及考虑,在温卓岑追出房门之前,她已经先他一步跑出了院门。王府的格局相当简单,王悠提裙径直奔向离她最近的大门,路旁清扫、侍立的奴仆不知发生何事,并不敢拦,反倒是为她让开了一条道。又恰逢端午佳节,午后便有客拜访,王悠瞧见门口一匹白马,看了一眼刚走到门柱旁的少年郎,不待他回复自己的示意,身形灵巧地就跃上了马。
“悠儿!悠儿!”
一骑绝尘。
温卓岑忙唤小厮跟上王悠,又让马奴牵两匹好马来,这才交握双手同来者道歉:“闻之兄,在下今日恐不能陪,望闻之兄海涵,来日温某必当上门致歉。马匹寻回后,也定当及时奉还府上。”
“诶,不急不急,送你也行。”褚闻之不在意摆手,眼睛仍是盯着已经看不见身影的王悠离去的方向。他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回头,复眼神发亮地向温卓岑询问:“温大哥,这就是你府上寄养在杭州的妹子?”
“是师妹。”温卓岑此刻已顾不上褚闻之,他随口一答,待马一至,即刻便利落地翻跃而上,也朝南边策马而去。
王家宅院在巷子最里,出了巷口便是东西大道。王悠纵马而去,到了街口发现行人还多,只得出声撒了大半袋银钱至西面,随后调转马头直奔东边城门。
王府的小厮哪能料得到王悠有这一招?行人一聚,不仅是为他们家大小姐让了路,也将他们的视线遮挡了大半。温卓岑到时,好容易疏通了路径的他们勉强也只能指出大概的方向。
往东可走陆路、水路,出城不远是他们家的庄子。王悠没带行李,身上余的钱财也不多,温卓岑根据现有的情况盘算,料想她大抵是打马出了城散心,因而嘱托了后来人一番,便下马行步穿过人群,只等到了庄子再寻人。他不曾想,王悠对他们两人的婚事,完全是处于极度受惊的状态,她心中害怕到,根本无法在广陵再待上一刻。
往嘉兴的船渐渐驶开时,一直注意着岸上的王悠瞥见自己府上的几个杂役已经出现在了码头,她赶忙压低斗笠,起身躲往了船的另一头。原本她是想径直回了杭州的,可一想到王世玉平日对温卓岑的赞誉有加,她就担心她的叔父也会同意那门她完全不知情的亲事。
王悠自小一直把温卓岑当兄长看待,父母过世之后,她更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大哥。却不想,原来父亲竟是打算过将自己许配给温卓岑,而后者更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准备起了他们的婚事。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王悠的脑子至今处于空白,她也头一次体会到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的惆怅。
等船又驶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再看不见渡头的影子,王悠才渐渐松了口气。她身上,如今只剩下几颗插在发辫中间的小珍珠、一对碧玉耳坠和十来个铜板。她拆卸下首饰,将它们分藏在身上几处,心中的愁绪变得越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