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守想了会儿道:“胸中有丘壑,双手转乾坤,识大体、顾大局且知进退,是上上。不过有一点,太冷情了些。”

王悠自然知道太守大人说的是她对他的称谓,心中还是有些许别扭,暗自道自己也是从小被家里娇惯大的,如何是给点好就要上赶着贴脸,那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又有何差?因而当下也没改了称呼,只是再行了次礼,推说到棋场规则去了。

马太守见此也没有不高兴,退场时顺道带走了马文才,等回到了客厢才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你这个媳妇儿,怕是不好娶啊!”

马文才只听得了前半句,一时雀跃:“爹,您同意悠儿过门了?”

马太守呷了口茶,坐在榻上:“我听说近两月她都在广陵管理家业,且做得十分不错,这样的儿媳,如果进我们家门,那我也就能放心了。”

“那您这回是来向山长提亲?”马文才急不可待。

“我只是来先探探口风,”马太守顿了一顿,“倘若能成最好,若是不成,她嘉兴的老太太那边,怕是也不好说。”

刘家提的亲事在桓老太太那一处也碰了壁,不过如今他们倒是谈好了另一桩,要把刘家的闺女嫁给桓家的五公子,这样一来,很难说得准桓老太太心中到底对他们马家有什么打算。所以王家现在成了唯一的突破口,毕竟这是本家,一旦得了支持,桓老太太的意见再不能左右了局面。

马文才的注意力却还是落到了“五公子”身上,独独跳过桓轺,看来桓老太太的心意还真是没改。他把情况同父亲这么一说,马太守一时还真是觉得自己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闹心得很!

第九章

七夕当日,书院放了一天假。不过这回却是没几人下山,概因王悠才艺方面的考核全集中在今日,且一早就要开始。

琴试有两题,一为师长指定,二为王悠自选。孟颦择的曲,全放在了签筒之中。伸手再摇一摇,王悠觉得这签子自从被制出,倒是一点没浪费,物尽其用得很。

不多时,掉出来的是三十七号,正对应上曲表中的《凤求凰》。台下顿时一片笑声,待王悠回座时,还有好事者刻意调笑:“这曲子应是悠姑娘强项了!对上今日,应景得很!”

就连华敏来送琴,也忍不住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王悠不由红着脸嗔她:“去!本姑娘才没追求过人呢!”

静息而坐,扶琴而平。虽非凤,但是凰,曲中情意,多少绵绵。这首曲,曲谱被王悠记得很牢,可是因着琴曲背后司马相如的两意之心,王悠倒是少弹,因而也难懂。然如今动了情,又体验许久,弹出第一个音时,她忽而就明白了曲中的“挑”,再往后“思”亦连绵。

有美一人,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不经意对上马文才的眼,记忆中的思念一时化作了急急的心跳,手势不由也跟着有微微的加快。指尖在琴弦上滑过,琴音中恍若出现凤鸟之呼,又似凰鸟回鸣,交相应和,缓缓而落。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大庭广众,羞意难免上涌。等不得师长评判,王悠起身,福了一福,抢先言道接下来所奏之曲名为《化蝶》,由一隐世之人依一男女相爱殉情化蝶而飞的故事创作,曲谱未曾流传于世,乃据华敏哼唱所得。

从故事简介便知,《化蝶》也有无限情意,不过与《凤求凰》究竟大相径庭,它言说的,更是一种凄美的浪漫。

它的旋律,更易触动人心。那股缠绵之意,便是随着悲音渐渐而去,也还能存在人的心头。王悠知晓背后的故事,为其怒,为其哭,自然也就知怎么表现,怎么引人入胜。悲剧在于摧毁,摧毁最重破碎那一刻的美。

祝英台已是泪流满面,她本就感性,如今再一联想,不免也担心起自己和梁山伯的将来。是否他们,也会因为门第之见而被迫分离?是否他们,也只有殉情这一条出路?

纵是不怎么明白男女之情的梁山伯,此刻心里头也觉得闷闷。他转头,见祝英台满面泪痕,慌忙从袖中取了手帕与他:“快擦擦吧!不然又要被笑话了。”他爱哭,又总是忘记带手帕,因而结义之日,梁山伯便承诺担下了这一重责。有他在,祝英台总不怕没得擦眼泪的。

然而揩完泪,他的祝贤弟却是忍不住问:“山伯,倘若有朝一日,我们也不得不分别,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化成蝴蝶,自由自在地在这人世间飞翔?”

这问自然使得梁山伯一惊,他摸着脑袋,笑着虚点祝英台:“英台,你又乱用比喻了!人家悠姑娘刚刚都说了,化蝶的是一对痴情男女,你如何能拿他们与我们相比?便是咱们都变了,也是两只雄蝶,与他们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