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她一辈子都没有生养……”王悠不确定这是不是有些残忍。如果玉无瑕有这个心愿,但他们却剥夺了这种可能的话,那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玉无瑕已没有爱情,没有自由,难道还要让她失去最后一分希望,从此深陷寂寞?可是,王悠又不得不承认,综合考虑下,马文才做的是最有利于他们的决定。

“一个兄弟,于我而言并无威胁,可对于我们的孩子,却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危机。”理由很多,马文才挑了一个最容易说服王悠的出口。因为她很聪明,所以他只说这样一句,留白后的效果绝比他解释透彻更好。

马文才的心病,旧日亲戚间的争斗场面,王悠一一想过,投射到未来,脑海中反复演示出的场景最终促使她赞同了这件事情。这的确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可,她的负疚感反而更深。

这也是马文才未尝告诉她当日与马太守约法三章内容的原因。对于相识的人,王悠尤为心软。预见她的妇人之仁,马文才才决定独断此事。如今为宽她的心,他也将另一道内幕说了出来:“父亲也有此意。你以为他爱她很深,其实也不过如此。”

马太守心中有悔,可愧疚有限,爱意同样有限。斯人逝,才有真爱长存,玉无瑕是遗憾之补,分得的能余几分?

“朱颜易老人憔悴,窗外黄花碎。一寸相思一寸灰,寸断……”

寸断怎堪言?

黄良玉折断手中枝条,望向东南,许久又将目光收回。回不去的。怎么回得去?她怎敢奢望?

入府近半年,她不再是玉无瑕,可成为玉无瑕之时,她也已经不是黄良玉。不,从婚礼上逃走的那一日,她便已经不是黄良玉。她是一个人的小玉,但那个人却将她变成了玉无瑕。

她是谁?她该是谁?她到底是谁?

婢女奉命服侍,也奉命监视。见着玉夫人脸色不好,警惕提高了几分,两步上前劝道:“夫人,外头凉,咱们回去吧。”

庭院深深,深得叫人孤寂。行动再不受限,能走的也只有这方寸地。

花儿可以明日再瞧,鱼儿可以往后再喂,房里还有鸟,有珠宝首饰,夫人总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玉夫人回头,眼里含着哀愁,含着相思,脚步未曾挪动,视线越过婢女痴痴地望向院中:“快过年了啊。”

成箱的书已经装上了车,只等马文才带回府中。王悠沾着酒水在桌上画下一个记号,叮嘱道:“这几箱都是闲书,便不纳入东阁,放在外书房吧,要青女请玉夫人过来挑几本去打发时间,等看完了再来换。”

马文才不愿接话,他全然抗拒玉无瑕进入他的领地。可王悠心意已决:“玉夫人从前也是我的朋友,如今更是和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难道你要把她当成母亲?”马文才情绪激动,“我们本不必对她有亏欠,即使我没递上药方,父亲也会派人取药回来。这是她和爹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我们并不相干!真要计较,只怕华敏的方子还帮了她的忙。”

华敏的药当然比外面的好,可道义上,王悠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她不畏惧杀人,却害怕错杀无辜。这一切的考虑中,难道半点与他们无关?马太守一心为的,难道只是他自己?伯仁之死,总归不让人好受。

“借书只是个开始,你还有多少善意要与她?在你心里,难道我不如她?”

“你当然是第一位!”眼见马文才动怒,王悠放下所有先行抚慰,“在我心里,自然不把玉夫人看作长辈。她是一个朋友,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永远也无法取代谁。我只是想让她稍微过得好一些而已。”

“她现在难道就比以前差?”马文才继续冷哼,王悠只好暂时停下这个话题,耐心又哄了许久,这才让亭间的气氛恢复到初时的状态。

“我那些书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把那些架子给填满,不够就先放点摆饰,不用再等着我,你看得好我就喜欢。”她再亲亲他,马文才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但这么一闹,华敏的事也说不下去了,王悠一心一意,只聊他们新房的布置,附带再提起年后一同回广陵的计划,说尽好话,总算是把大少爷给哄了回来。

马文才只剩最后一个要求:“明天你得回家住。”

番外九

王悠再踏上太守府台阶的时候,华敏已在府中等了一日。马文才丢了个难题给她,她只能转移矛盾到华敏身上,以躲避褚闻之可能的突袭为由,向叔父母报备准备带人去马家。

谁知马太守玩得更大,一早就登门说要带孩子们去祭祖,当着王世玉夫妇的面,还把传家玉镯给了王悠,顺带正了她这几天执太守府内务之名。王悠觉得王世玉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就意味深长了起来,但他出乎意料地没让她去受罚,反倒同意了祭祖的事情,还让马文才也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