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头店长吸了一口烟,惆怅地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
公爵还是如此年轻,本能知道自己不想承担失去普莉西亚的后果……如果换成是他在这个年纪失去小锡兵,八成比现在的公爵更茫然吧。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身边就只有哥伦布了。
查理曲起一条腿,随手把烟斗放到一边。
哥伦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没有人能真正坦然准备好面对死亡,但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在那一刻来临时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们都不要遗憾。”小锡兵曾经严肃地对他说:“我觉得枫林镇很好。晴天很好,雨天也很好,在家阅读很好,外出散步也很好,查理。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要每一天都很努力,死亡就不会令我们感觉害怕。”
想到这里,兔头店长才肯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耿耿于怀:不是因为哥伦布冲进了火海,而是因为在那之前,哥伦布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告别的分离让他觉得自己被抛下了,但他又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
但他不该怀疑哥伦布,那孩子有时候有点糊涂,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小锡兵早就用多年的陪伴给了他一场漫长的道别。
“你说得对,哥伦布。”查理低声说着,摘下自己的圆顶礼帽,放到身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挺括的弧形帽边:“友谊万岁。”
伊兹法坐在马车上,透过马车明亮的窗户向路边张望,恰好看到希弗士披着晨衣站在门廊里。
传递口信的马童个头矮小,大概是看他垫脚有点儿吃力,高大的金发男人微微倾身,侧着脸听他说话,那双碧绿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对方,一时间令人分不清他的目光与此时微微发烫的晨曦哪一个更温柔。
怪不得那些女人一直乐此不疲地猜测他的背景与身份,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小有薄产的旅行家,他目前所寄住的地方,女主人甚至怀疑他是某个国王的私生子。
伊兹法收回目光,他知道跟表面的无害截然相反,对方其实训练有素,视线停留的时间一长就能引起对方警觉。
也就只有那群无所事事的夫人们真的以为他是个四处漂泊的罗密欧……据他所知,已经有不止一个夫人在谋划如何长期留下他了。
坐在他对面的多丽夫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弗士看,直到马童匆匆跑过草坪上了车,她才遗憾地转过头。
“可怜的格林,去年的寒冬使他的肺部出了点问题,到现在还不能长时间活动,愿神保佑他。”多丽夫人的声音又细又尖,像一只活泼地小鸟:“但我相信他已经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是去春游,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伊兹法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
这位天真的女士对他寻找姐姐的故事深信不疑,但荆棘庄园并不是几个乡绅随意打探就能深入的地方,因此伊兹法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露出破绽,不如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有办法进入荆棘庄园,那他随时可以弃用现在的身份,因为本地上层阶级对他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花点儿功夫应付这些人……
伊兹法收回思绪,垂眼看向身边的多丽夫人,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对方的注意力又从那个英俊的旅行家转移到伊兹法身上了——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能看透她们的思想轨迹,事情也因此显得十分无趣。
比以往还要无趣几倍。
伊兹法抿了抿嘴。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点儿功夫取悦这个女人,以换取切入这个城市上层阶级的门票,但诙谐的是这一次看上他的不止多丽夫人,还有她的丈夫——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有时候□□得让他想笑出声来。
其实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伊兹法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通常只要做出一副脆弱而难以承受惊吓的模样,最后谁是取悦者也说不定。
夫妇俩同时对他抱有异心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不过这种小城市风气跟各国王都相比还是保守了些,因为有了夫妻这一层身份,两人都不着痕迹地有所顾忌,互相牵制起来,反而让做好了准备的伊兹法有些无聊。
……他还从未试过勾搭人这么长时间后,每天除了晚安俩字什么后续都没有呢。
简直纯洁得就差一个睡前故事和热牛奶了。
多丽夫人兴致很高:“莫里斯先生的度假别墅就在河谷附近,那儿离庄园也不远,我们可以邀请主人过来跟我们一起打门球和下棋,晚上一起跳舞,到时候就能打听你姐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