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运筹帷幄的江掌门声音一颤,封锁于漫长岁月的爱意一泻而下,“晏清,你连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都不肯么?”
一直一言不发的楚晏清终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扯扯嘴角,抬起下巴玩味地看了江河几秒,悠悠说道,“就算江掌门你声名盖世,也总有人不愿意跟你虚与委蛇。”
正说着,楚晏清嘴角的笑意便忽然消弭,眼神中尽是冷漠嘲讽,“巧了,我楚晏清最恨虚与委蛇。”
坐在一旁的李恕终于忍无可忍,他暗自拽了拽楚晏清的衣角,压着声音斥道,“晏清!”
与此同时,旁边一桌的江衍突然站起身来,他走到江河面前,在江河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夺过了他手中的夜光杯,“砰”地一声放在木桌上,盯着自己的兄长怒道,“晏清仙君说了他不想喝,你没听到么。”
江河执掌三清派已有三年,莫说在门派中,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更何况如今当众给他难堪的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他脸色倏地变了,怒火正要烧到嘴边,可江衍却浑然不在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自己的兄长,只是弯下腰肢,凑到楚晏清耳边柔声问,“哥哥,难受不难受?我带你回房休息吧。”
楚晏清见到江衍来了,紧绷压抑的情绪瞬时松弛下来,而江衍则顺势蹲在了楚晏清面前,露出他宽厚的肩膀,示意他趴在自己身上。
趁着醉意,楚晏清微微点头,朝他的小狗笑了一下,而后便趴在了他的后背。江衍起身的同时,拖了拖楚晏清的大腿,背着他径直走出正堂,留下百余个瞠目结舌的宾客。
江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立在原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谁都不敢触三清江掌门的霉头,一时间,整个前堂愈显安静,身为东道主的寻冬急出一身汗来,可云川素来不设歌舞表演,只得派人去请掌门过来主持大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闻讯而来的梅依雪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大方得体、满面春风地与宾客一一问好,众人有意缓解尴尬,纷纷暖场,几个来回后,场面终于热络起来。
最后,她端起酒杯,与宾客共饮,“感谢诸位不远万里来到云川为我祝贺,依雪先行向大家道谢!”
“大家吃好好,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屋外,月色静谧,疏星点点。江衍背着楚晏清穿过迂回的长廊,他的步伐很稳,仿佛生怕惊扰了楚晏清一样。
楚晏清的胳膊自然地垂在江衍的肩膀下面,额头抵在他的脖颈间,一束飘逸的长发散发着阵阵清香,他口齿间流露出香甜的酒气,顷刻间,就连滴酒未沾的江衍也忽地醉了。
起先,楚晏清尚且维系着些许清醒,等到酒劲儿逐渐释放开来,他便彻底的醉了,伏在江衍背上吃吃地笑着。
今时往日,事事锥心,到最后,所有的苦涩都藏进了笑声里,“江衍啊,这些年……实在是让你看笑话了。”
江衍一愣,他停下脚步,将愤恨不甘都藏在心里,淡淡地问道,“看什么笑话?就算是看笑话,也不是你的。”他本就是个渔家子,赤条条地闯入修真界,叔父与兄长本该是他最大的牵挂。他本不该嫉恨自己的亲人,可奈何他们之间还横亘着楚晏清。
江衍鼻头一酸,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好生委屈。
正如同当年尚且年幼的他不明白楚晏清与江河之间暗自流转的悸动是如何产生、不清楚那些汇聚、发展的情愫又究竟为何消散,此时站在了人生高处的江衍同样想不通曾经兄长时隔多年为何要当众挑明两人的关系,曾经江河最忌讳的,便是被人窥探到这段感情啊。
正如同当年最顾及颜面的是江河,可到最后最不留体面的也是他江河。
楚晏清心下悲哀,嘴角的笑容却不减,“我这一生……未尝做过什么坏事”,正说着,他眉心蹙起,清澈的目光中蕴藏着一泓晶莹,哀婉动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江衍顿时心如刀绞。
时光流转,江衍一个人走过了许多的路,见到了许多的人,他终于成为了能够与楚晏清并肩而战的人,可兜兜转转,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他仍是楚晏清与江河感情之外的旁观者。
他长大了、成熟了,做了生命四海的仙君,当了举世闻名的英雄,可在楚晏清眼里,自己仍是他的弟弟,他只把自己当做小孩。
其实,细细想来,江衍不光看不懂的何止楚晏清与江河之间的感情,他谁都未曾读懂过。
然而,纵有再多的委屈他也只能咽下,是他自己非要爱上楚晏清的,他别无他法。
江衍的喉结上下翻滚,他嘴唇翕动,终于从口中挤出句话来,“晏清,是他配不上你。”
他没有称呼他“哥哥”,在这一刻,他不想再做兄长与楚晏清感情的旁观者了。他要做楚晏清的道侣。
第34章 救赎
楚晏清闷声笑了两下,没理会江衍这茬,反而吹毛求疵说,“都跟你说过了,要叫我哥哥,你怎么不听话了呢?”
此时他醉得厉害,嗓音也含含糊糊的,口中虽说着维系自己长辈身份的话语,声音落在人耳朵里,却偏偏像是在撒娇。不单如此,这人还歪着脑袋,轻柔湿润的气息打在江衍的脖子上,有种别样的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