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往大了说,是楚晏清不顾四派八门的道义、借机泄愤,往小了说,便是道友之间切磋比试、“刀剑无眼”。天下谁人不知周尚光缠着楚晏清比试并非一次两次了,当初在昆仑试炼场上,周尚光可未曾对楚晏清手下留情过,如今让他落下如此结果,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更何况,梅依雪所说亦有几分道理,现下真相未知,有奸人在其中挑拨作梗也未尝可知。大伙毕竟不是慈悲阁的人,各有各的立场,犯不着为了看这场热闹平白落人口实。
然而人人都可以沉默不语,唯独江河不行。江衍是三清弟子,是他的堂弟,如今江衍如此肆意妄为,江河若不划清界限,势必会招致怀疑,累极三清江氏的声誉。
想到这里,江河赧然而怒,他脸色一沉,走出人群,大声道,“简直是胡闹!江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晏清仙君光明磊落、正人君子,我相信他。可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江河,你在诬陷他!”
他咬牙切齿,这些年的愤恨与不解统统倾泻而出,“晏清仙君是如何对待你的,而你又是怎么报答他的?江河,你根本就没有心,你简直是个恶魔!”
当年,他们兄弟二人与楚晏清、梅依雪、孙雄一同行走江湖,明明楚晏清最在意的人是自己,明明他与楚晏清才是最早相识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江河却总能与楚晏清凑在一起,谈道论剑、为什么江河与楚晏清总能有说不完的话?为什么他们能破除障碍成为爱侣?
他不过是小了几岁,修为差了几分,可他对楚晏清的心思却丝毫不输给江河啊!
为此,江衍愤怒过、难受过,可眼看楚晏清与江河感情深厚,情谊绵绵,他便只有将所有的苦涩都咽下了。
只要楚晏清快活,他便心满意足了。
可后来呢?后来江河是怎么做的?
丰都劫难告一段落后,楚晏清身负重伤,而在昆仑试炼场上,周尚光那厮更如狗屁膏药一般紧咬不放,最后,楚晏清倒在了试炼场上,被叔父当众宣判“死刑”。那一日,于江衍而言是痛彻心扉、不堪回首的往日,可对于江河来说,却是值得反复咀嚼、志得意满的赞歌。
这些年来,楚晏清缠绵病榻、生不如死,而身为楚晏清爱侣的江河却心安理得的握玄冰剑在手、挥斥方遒。
炽热的感情烟消云散,并肩作战的义气更宛如彻头彻尾的笑话。
人们不再提起楚晏清的壮举,那些无以为报的恩情,都成了讳莫如深的负担。
从那时起,江衍再无法以真心面对自己的兄长。而与楚晏清的爱情同时陨落的,还有江衍对修真界的神往。
四派八门,修士三千,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什么仁义道德、义海豪天,只不过是挂在嘴边的玩笑,实则一肚子的精明计较,若是论道义,还不及人间寻常的贩夫走卒。
风卷落叶,乌云遮日。江河看着楚晏清在凛冽的秋风中摇摇欲坠,只是匆匆一瞥,心中便浮现出一阵难耐的烦躁。
他分辨不出这烦躁的缘由,究竟是因为楚晏清对周尚光痛下杀手而惋惜,还是因为眼前之人的脆弱与无助而不适。
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这都不再重要了。楚晏清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英雄少年,而他们也再等不到破镜重圆的那天了。
想到这里,江河的脸色愈加阴沉,他目光死死咬住江衍,愤愤地从嘴中挤出几个字来,“三清弟子江衍听命,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江衍不由得嗤笑。事到如今,江河竟还不知,回不去的何止是他与楚晏清,还有他们兄弟二人。
周遭喧哗更甚,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香艳传言甚嚣尘上。江河见江衍对自己的暴怒无动于衷,顿时心中发狠,他神情冷酷,厉声说道,“好啊江衍,既然你如此大逆不道,丝毫不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那以后,你行走在外就不必再提三清派了,三清刀法从此也不必再用了!”
此言一毕,一片哗然。
云鹤道人德高望重,他率先站出来圆场,“江掌门这又是何必呢?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就按依雪所说的方法来。如今尚光已死,很多事情还未真相大白,不如由我与依雪一同查证此案,大伙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呢?”
江衍冷笑一声,并未搭话,江河亦然。
唯有谭尖声说,“云鹤道人,大家伙不是信不过您老人家,只是梅掌门与楚晏清关系甚密,不清不楚,此事又是发生在云川地界,由梅掌门出面查证,恐怕不妥。”
云鹤道人脸色黢青,他一边用拐杖敲了几下地板,一边干咳几声,“照谭楼主说,又该当如何?”
谭妩媚一笑,“不如由魏师兄将楚晏清带回慈悲阁审问。”
江衍勃然大怒,“休想!”
江河亦不甘示弱,“江衍,我这个掌门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唉”,云鹤道人重重叹息,往后退了半步,眼见说合不成,双方芥蒂误解更甚,他不由得怅然道,“唉,可怜那江惊鹤,本是三清接班人,结果年纪轻轻就不明不白的没了,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被逐出了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