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说出口的话,苏程玉听在耳中,只以为是个玩笑话,可是沈恪却知道老莫说得是实话,他轻声道了一句:“你,是义庄的守尸人?”
他的声音略微发飘,身上传来的疲乏令他缓缓闭上眼。伤口处的疼痛是一抽一抽的,刚刚的追赶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体内枯竭的内息此时更是混乱不堪,仿佛有无数丝丝缕缕的冰锥沿着血脉扎进去,疼得他微微发抖。
老莫正在解开沈恪的衣裳,听着沈恪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他笑着道:“公子,果真是好眼力,看出来了?”
“倒也不是看出来的,是你身上透着的些许松雪香。”沈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气虚感,断断续续地道,“松雪香,是驱毒去尸臭的,一般人不会用,唯有与尸体长期接触的人唔”
沈恪的话没说完,便就被骤然而扯到的痛感刺激地闷哼一声。
老莫解开衣裳,呈现在眼前的是鲜血淋漓的伤处,绑着的绷带已然都让血色浸透,他想了一下,转身从药箱中取了一把剪子,动作小心地剪开那一圈圈的绷带。
揭开剪断的绷带,裸露出来的伤处狰狞可怕,腰腹处划拉开的伤处,是新伤叠着旧伤,从那狭长的伤处可以看出,当时与人交手时的场面是极为凶险的。若不是此人避得快,只怕落下的就不是这么一道狭长的伤,而是被拦腰斩断了。
最糟糕的不是腰腹上的这一处上,而是右肩胛往下的胸口处的上,森冷的钉子没入胸口处,露出的些许钉尾随着沈恪紊乱的呼吸而微微颤抖,血水自伤处一点点地渗出。
“透骨钉。”老莫没见着伤的时候,摸着脉是知道沈恪的伤势不轻,但是未曾想到会是如此严重而糟糕的情况,若不是先前上过极好的伤药,这伤怕是早就开始恶化,而不是如今这种尚算稳定的局面。
他侧过头看向沈恪的双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些许佩服,带着这般严重的伤势还能赶路的,老莫不知道该说这人是个硬汉,还是说这人不要命了。
苏程玉的视线扫过沈恪身上的上,不必多问,他也知道这伤是谁留下的。他看着沈恪发白的面容,想着沈恪应当是自那日从熊厉手中逃走之后,便就一路追寻过来。这一路风雨交加,带着满身的伤,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靠着什么撑到这里的?
可是,自己却将李云曦弄丢了
老莫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柄细长的薄刃,消了毒以后,对着沈恪道:“看着位置,你这透骨钉扎进去的位置算是运气好,也算是运气不大好。没有钉入骨头,取的时候会稍微容易点,也避开了要害,保住命不是问题,只是这透骨钉扎进去的比较深,取出来的话,我得切开伤口,将钉子拔出来。”
“听着你刚刚的呛咳声,透骨钉应当是擦伤肺叶了,你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肺脉上的伤怕是要落下根子了。”老莫看着面上表情不变的沈恪,他无奈地摇摇头道,“别不当回事,肺脉上的问题可大可小,你是个练家子,同人动手必不可少,你总不会想着与敌人打到一半时,咳得喘不过气吧。”
苏程玉倒是没想到会是这般严重,他皱了下眉头,便就见着沈恪睁开眼,扯了扯唇角,道:“当时情况特殊,荒山野岭的,我若是拔了透骨钉,估摸着已经死在那儿了。”
沈恪的眼神略微发飘,老莫知道这人此时还能保持这清醒,大抵是心底挂念着什么,也不多啰嗦,道:“公子,你放心,老莫虽然是守尸人,但是医术还可以,这麻药我这儿没有,反正你现下也不想睡过去,也就凑合着不用了,我手脚麻利点哈。”
老莫随口扯了两句,甚至没等沈恪和苏程玉反应过来,那薄薄的刀刃便就利索地划过伤处,殷红的血水随着伤口慢慢渗出,尖锐的痛感骤然袭来,沈恪呼吸一窒,抿着的双唇微微泛白,眼前一阵阵发黑,额上沁出些许细密的冷汗。
叮——一道轻微的声响在屋子里响起,而后是清浅的咳嗽声,无力而又费劲。
老莫的手脚确实如他所言的极为利索,眨眼间也就用干净的棉布擦去渗出的血水,又将伤药撒上,将伤处包扎好后,老莫才擦了擦自个额上的汗,倒不是倒腾这伤者给累出的,而是背后那站在一旁的苏程玉散发着森冷杀意给吓出来的冷汗。
“行了。这药呢,也还是需要的,只是如今这城中情况不大对,药是抓不到的,你这”老莫收拾着药箱,话还没说完,便就见着沈恪正要挣扎着起身。
老莫急忙上前,或许是疼得厉害,那软筋散的药效消失得也快,只是他还没扶着人,就看到一直杵着的苏程玉疾步走了上来,伸手扶了一把,而后动作轻巧地让人靠坐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