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抬起头来,他的眼圈微微发红,看向沈恪和苏程玉, 幽然道:“有一天, 突然送来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小娃娃的尸体,在义庄里放着, 按着规矩是要喊魂的。因为孩子小,得在头一日的半夜就喊,这小娃娃也是难民, 没爹没娘的, 连个喊的人都没有,我心软,便就说替他喊。”
他微微闭眼,面上的神情呈现出一抹悔恨,轻轻地道:“只是我年纪大了,那两日恰好染了点风寒,走夜路喊魂,着实是动作慢, 又遇着下雨的日子, 傻小子心疼我, 便就让我在家休息。这喊魂的事儿, 他去办。”
话说到这里,苏程玉多少也明白了过来,人死了,应当便是那个晚上死的。
“出了意外?所以义庄走水了,烧死了你那个义仆人。”苏程玉随口接了一句。
老莫骤然睁开眼,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狰狞的恨意,咬着牙道:“意外?哪里是意外?傻小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心疼我花钱,夜里连烛火都不点,你倒是说说,没有点烛火,哪里来的意外失火!”
沈恪安静地听着,其实话说到这里,一丝扑面而来的阴谋气息已然很清晰了。
“我查过傻小子的尸体,不是烧死的,是被人勒死的。”老莫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头翻涌的气息,随后才继续道,“义庄走水,是为了毁尸灭迹。”
“我只是想替傻小子讨一个公道罢了。”老莫面上的神情一片冷然,眼底是深不可见的寒意。
沈恪沉默半晌,他知道老莫说的应当是实话,只是这其中怕是还有些许隐瞒。他想了想,沉声问道:“那你为何要跟着苏程玉?”
老莫的视线扫向苏程玉,缓缓地道:“因为他是龙鳞卫。”
咻——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便就只见老莫的脖颈处莫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脖颈,一点点地收紧,窒息的感觉骤然升起,老莫的手扒拉着扼住脖颈的那只仿若钢铸的手,他那张干瘦的脸颊陡然间是憋得通红
“谁派你来的?”苏程玉凑近老莫,话语间满是带着浓烈的杀意。
能够知道龙鳞卫的人不多,而能够认出他是龙鳞卫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老莫作为丰城里一个微末的义庄守尸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如今丰城局势诡异,老莫的情况,怎么会不令苏程玉他们生疑?
老莫断断续续地艰难道:“我、我见、见到你、你耳后的标志,我以前、见过龙鳞卫”
沈恪的手轻轻地搭上苏程玉的肩膀,冰冷的触觉通过薄薄的衣裳,让苏程玉微微一怔,耳边传来沈恪低哑的声音:“先放手。”
苏程玉看着老莫挣扎着几乎翻起眼白的双眼,略微顿了一下动手,而后松了手,老莫整个人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老莫俯身在地上咳嗽,直咳得满脸通红,眼里蹦出泪花。
苏程玉也不多看一眼老莫,而是将眼神落回沈恪的身上,同沈恪的双眼对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为何要放了老莫?
沈恪掩唇低低地咳了一声,而后扶着椅子坐下,轻声道:“目前,丰城的情况,我想他是最为熟悉的。”
“我们在丰城毕竟是生面孔,很多事,不方便出面,而他不会。”沈恪看着瘫坐在地上喘息的老莫,平静地道。
其实,他能猜到,丰城的龙鳞卫应当是出事了。若不然,苏程玉不会像如今这般窘迫。龙鳞卫的人能够调动的话,苏程玉也不会觉得为他抓药是一件难事的。
虽然猜出了丰城的龙鳞卫出了事,但是沈恪也不曾多问。有些事不用细问,心知肚明便就够了。沈恪思量着,也亏着如此,他和小郡主倒是不至于当下就被捉拿回京。
只是,现在,他们需要一个丰城的熟面孔去不引人注意地打探消息。
沈恪盯着老莫看了一会儿,老莫平复下来后,咧嘴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公子,您们呐,别多心,我不过是当守尸人当久了,所以遇着事儿多了点,也就多知道了点。”
老莫看了一眼苏程玉,对于刚刚苏程玉的举动并未半分责怪与怨恨,而是摸了摸脖颈,道:“苏公子,我曾给龙鳞卫当过守尸人,多少就了解了点。”
苏程玉一愣,倒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他的眼中含着浅浅的怀疑,似乎很是怀疑老莫的说法,毕竟龙鳞卫便是死了,一般也不会落得留在义庄。
老莫看得出苏程玉的怀疑,他吐出一口气,也不起身,干脆就往地上躺去,抬头看着上方蒙蒙亮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
“三年前,在丰城死了两个龙鳞卫,当时就放在义庄上。”他的声音很沙哑,喘了两口气,“我记得,是过了两天,来了人将那死去的两人连着棺木拉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