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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毅本就是一个稳重妥帖的人,这话纵然是应了下来,却又不是那般大包大揽,而是极为周全的回应。

王咏等到杜毅应承下来后,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接着道:“明日,我会着人来这偏殿,那些人是我的心腹,到时杜大人可借由他们,护殿中众臣一个周全,想来他们也会承了杜大人这一份维护之情的。”

杜毅深深看了一眼王咏,而后拱了拱手。

王咏并未多待,很多事他没有同杜毅言明,只是挑了些许重点告知,而后就匆匆忙忙离去,看着王咏离开的背影,杜毅的心头涌起一抹悲凉,他知道王咏走的是必死之途。

而王咏为何心甘情愿踏上这一条路,又是如何与人里应外合杜毅直起身子,朝着漆黑的天空看去,大抵便就要问问那一位深谋远虑的太子殿下了。

天堪蒙蒙亮,汪承业便就领兵到了城头之上,他遥遥望着下方骑在马上的太子殿下,随之而来的队伍黑压压一片围在城门前。

而城门下却是堆着令人骇怕的尸体,夜里双方已然是交手过了一轮。自然,双方都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现下,天明之后,夜里的伤亡也就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太子骑在马上,微微眯眼,他看着城头上站着的汪承业,心头略微觉得惊诧,不是惊讶此时见到汪承业,而是惊诧主持大局的竟然不是汪拢真。

然而,现下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太子殿下挥了挥手,号角声凄厉地在晨光中响起,撕开了晨间的宁静,新一轮的战争开启了。

京城外,倒伏的尸体穿着的铠甲可以辨认出来自京郊大营的兵马。这些人有些同太子殿下随行的队伍的将士是极为熟悉的好友,夜间的进攻太过仓促,双方甚至都未曾看清楚对方的脸。

太子殿下不是不曾令人喊话召降,只是汪承业口口声声的‘圣上和平王死在王老将军的手中,你们的谋逆罪名早就脱不得身了’倒是让城下的队伍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双方将要再次厮杀起来的时候,忽然间,只见站在城头另一端神情木讷的王咏忽而间目光清醒,他眨了眨眼,看着城墙下的鲜血淋漓,心头涌起一抹悲愤之意。他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尚有些许距离的汪承业,陡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光森冷,朝着汪承业挥去。

刀光挥舞,汪承业身边的护卫动作利索地将正紧紧盯着战场的汪承业扯开,一口直刀同王咏手中的刀撞在了一起,刀刃来不及挨到汪承业,便就被数把直刀磕飞。

王咏怒喝一声,正要再次出手的时候,从一旁钻出的长矛戳了过来,王咏的神思有一瞬间的茫然,动作间僵硬了片刻,不过是这么一瞬,那突刺而来的长矛便就扎穿了他的肩窝,而后数把直刀朝着他劈了过去。

王咏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整个人便就退到了城墙边,他后心一空,不由得往后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然是无路可退了。

他看着躲在护卫身后的汪承业,面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而后怒吼道:“圣上及平王殿下死于叛党之手,我等被叛党控制,这才犯下滔天大祸,只是诸位本就是听令行事,这令是王某下的,这罪,自然是在王某。王某自当一力承担,以死谢罪。还望诸位同僚及时回头,殿下宅心仁厚,定然是会宽宥诸位!”

王咏远远地看了一眼笼罩在越发高亮的光芒之中的队伍,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沁出一抹泪花,而后在长矛刺来的时候,他翻身一空,整个人从城头上落了下来。

沉沉的‘嘭’地一声,将喧嚣的战场凝固住。

城门之下蔓延开来的鲜血,一点点地浸透城门前的青石板,顺着青石板间的缝隙散落开来。

“爹!”一名少年郎嘶声喊叫着,从一时纷乱的队伍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扑了上去,满脸惊慌地看着地上已然没了气息的王咏。

少年郎正是王咏老来得子的独苗王耀,平日里太过宠溺,愣是闯下了这一次的天大祸端。王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哆嗦着身子,却并不敢触碰自己父亲的身子,殷红的血液浸到他的衣角,人恐惧到极点的时候,是不会哭喊的。

他张着口,却没能出声。

等了好一会儿,王耀才凄厉地哭道:“爹——”

这一声哭喊,将空气中的肃穆打破,太子骑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切早就该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惜了一员名将

“所有人听着,孤有言,此刻降了,既往不咎,若能擒拿叛军,则将功折罪。”太子殿下沉声喊道。

这一声喊话响起,周围冷寂的气氛登时就松懈了不少,而尚在城头的汪承业看了一眼周边,面色不变,冷冽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杀意,冷声道:“你们当真以为李晟所言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