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女出身尊贵,琴棋书画不在话下,既与太子一条心为何不站出来,怕是双方并未真正商量立场,只有摸石过河,险中求富贵罢了。
成家这幅既要又要的嘴脸,虽并非罕见,但落在成老太师如此自诩清流之人身上,难免可笑荒谬。
宫里一日三顿不落地往军帐送膳食,遂钰记起吃些,记不得随便糊弄几口,夜里回府站在门前驻足许久,思量道:“把王府里的东西都带走吧。”
“带走?”葛桐纳闷,问道:“带去哪。”
“若是折在前线,王府所留的诸般物件,都得朝廷处理,想来应当是他亲自收拾,何必徒增伤感。”
“我们不回来了吗。”葛桐又说。
遂钰摇头,笑道:“以前或许还能答得上来,现在不清楚鹿广郡究竟是什么情况,可能会耗费很长时间重建,又或者就放在那等待它自然而然恢复,这都说不准不是吗。”
朝中对峙,朝外也并非全然未被波及,丹华大道便被朝廷查封,巡防营将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数道盘问审讯,扯出背后不少投资烟花柳巷的朝臣。
大理寺章程多,刑部却分外简单,再加上有吏部的参与,只消月余,朝廷流放查看几十名官员以儆效尤。
同日,太子以探望为名义,带着好酒登门探望遂钰,却连着三四日没见到人,王府待客勤快,每次都把他迎进前厅好吃好喝待着。
董氏马前卒与南荣王府对上,相当于太子与南荣氏当面锣当面鼓地撕破脸,剩下那点情面也不剩,连着几日萧鹤辞都没等到人,品出遂钰的意思,终于动身去西郊寻人。
人离大营三里地,接他的士兵便骑着马来了。
“世子听闻太子殿下驾临,特地派臣前来迎接。”
萧鹤辞一眼望去,没有熟悉的脸,南荣遂钰自个不露面,连身边的亲卫也不舍得派出来,还真是比以前更爱摆谱。仗着皇帝的宠爱先前只是为所欲为,近日动了与兵部算账的心思,更是骑在所有人头上为非作歹。
……
彻底推翻南荣王府多年治军条律比遂钰想象中的更难,尽管已经做好了受挫的准备,扑面而来的人情世故还是将他诸般想法止步于“只是想想”。
偌大军营供养着的并非只是军士,还有后方负责补给的村镇,大大小小的府衙。涉及兵部户部等的官员,这群人听得风声连朝都不上了,日日将遂钰堵在主营诉苦,这不行那不可,全家老小全凭我一个人吃饭之类的话也说得出口。
鹿广郡失火发生后,立即有人在军中散播谣言,遂钰缓过劲来,以军法处决了十几个,连带着抓出几个吃空饷的蛀虫。查验身份之时发觉有那么两三人名录对不上,盘问不开口只好用刑,撑不住酷刑的吐露自己是西洲人。
西洲,西凉。
大清早,西凉人便被捆在校场内,放在军士们都能看得清的木桩上。
行刑定在正午,遂钰专门搭了个棚子坐着监刑,他单手撑着下巴面对一众下属笑眯眯道:“都说正午阴气最重,今日我们便来看看谁会现原形。”
整顿自然可以等到回鹿广郡,在自己的地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失去了杀鸡给猴看的效果,这般做派固然少不了被人背后指指点点,遂钰也做好了心伤过度性情大变得了失心疯之类说辞的准备。
粘稠的血液顺着捆绑身体的麻绳缓缓流淌,灰黑色的尘埃包裹湿润,很快融入干燥的土地。
军中行刑的士兵手上都有真功夫,皮开肉绽也要不了性命,只是血腥气太重,惹来不少蚊蝇与乌鸦于校场附近环绕。
“给他们灌点参汤,别真死了。”
遂钰声音轻盈,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语气无辜道:“这可是西凉人,要是死在大都,不知日后会被谁参一本,说我们虐待奸细,面对西洲人应当以礼相待。”
距离遂钰最近的师爷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与同僚面面相觑,从对方面色中看出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的感慨。
他们跟着王爷做事,这次初来大都,因着与鲜国不日开战,故而被留在大都做四公子臂膀,但好像四公子不怎么需要“臂膀”,似乎更擅长砍断别人的臂膀。
遂钰今日穿得一身雪白,衬得整个人都亮堂起来,颜色映在脸上既明朗又清爽,他平日不喜穿这种款式,不耐脏还十分显眼。
行刑的满头大汗,站在太阳地底下喘着气,遂钰抬抬下巴,身边亲卫上前带将人带至阴凉处,舀了碗解渴的豆汤塞进行刑人怀里。
遂钰扶着桌起身,回头扫视一遍校场,示意带来豆汤的厨子分发汤水。瓷碗叮当响,场内气氛终于因豆汤消热而变得略松快几分。
“大家伙这几日训练也累了,王府厨司做的糕点待会就到。”遂钰扬声。
“谢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