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衣眼中全无当初可见的意气风发,那般明锐的人,现在浑然一身冷冽,细长的刀疤从他的眉梢垂直向下,连接天然上翘的唇角。
似是含着笑,又好像笑容在某个时刻被完全割裂。
“你……”遂钰欲言,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燕羽衣不需要他安慰,此人远比他更坚不可摧。
燕羽衣倒是友好地冲面前的南荣遂钰点点头,他抬臂向身后的亲卫示意,大军停止前进,而后双腿微夹马肚,马蹄哒哒向前走了几步。
“好久不见,鹿广郡的小王爷。”
遂钰失笑,说:“你不也是小将军吗。”
他们之间年纪相仿,只是从未留意过究竟谁更年长。
“一个王,一个定国将军,护不住族亲,不也很好笑吗。”燕羽衣自嘲道。
“还记得当年有人说过我们是双壁,现在大约称作残垣断壁才更恰当。”
遂钰忍俊不禁,此等岌岌可危的战场,燕羽衣却闲心雅志自嘲,倒是他先前多想,燕羽衣根本用不着安慰。
燕羽衣的目光越过遂钰肩头,落在乌泱泱的南荣大军处,淡道:“御前行走并未你乡,现在……挺好的。”
紧接着,他从随身行囊掏出牛皮信筒,随手抛给遂钰,道:“里边有你想要的东西。”
“属于南荣王府的差事已经完成,带着你的亲兵离开。”
遂钰:“剩下的人呢。”
“剩下的南荣军由景王接手,处理后续事宜。”
遂钰阴阳怪气地发出哦的声音:“现在是景王做主。”
两人虽说同病相怜,但着实也没有亲密到互诉衷肠的关系。此话既出,燕羽衣表情变了又变,抓着缰绳的手收紧,最终也没说什么,铁青着脸生硬道:“请吧,王爷。”
南荣步栖与景王交涉,景王却将人挡在门外不见,南荣军的武力倒一概收下。没提送萧稚回大都,更未透露后续事宜,总归萧稚身上留着萧氏皇族的血脉,又有萧韫的关系,萧骋大约也不会真害死族亲。
若当年仍在大都做御前行走,遂钰觉得自己应该会再次使用什么法子,强迫皇帝做出选择。但如今作为南荣王,肩头扛着许多人的命运,行差踏错半步深渊,不得已竟也成为张嘴闭口挂在唇边的措辞。
萧骋铁了心不想南荣王府涉足西洲,他防什么,遂钰清楚,燕羽衣也明白,于是遂钰用试探性的语气说:“若有困难,燕将军不如另选他人。”
“选你?”燕羽衣反问,倒映着火光的眼眸缓慢浮起半缕不屑。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燕氏和南荣王府永远做不了朋友,势必势如水火,倘若还有见面的机会,那边只能是生死战场。
燕羽衣无法否认,南荣遂钰率领南荣军攻打城池的速度,比他料想中的快几倍。南荣王府领兵作战的风格焕然一新,南荣明徽打仗的那套,燕羽衣研究并针对多年,自小便有人告诉他,南荣明徽不可战胜,你生来便是为了打败南荣王府而存在。
“从我出生起,族亲便耳提面命,说南荣明徽是我永远的敌人。”
“他是个真正的战士。”
“站在同样保家卫国的战士的角度,他是我所敬佩的长辈。”
燕羽衣从怀中掏出素色锦囊,郑重道:“西洲之中,洲楚地界盛开着一种名叫‘羽笛’的花,状如羽翼,烘干后薄如蝉翼,风一吹便能飞得格外远,像是天神降临世间,携带着人的魂魄通往极乐。”
赠尔羽笛,以托哀思。
“谢谢。”接过锦囊,遂钰调转马头示意,南荣军很快让出条十几米的宽阔道路出来。
燕羽衣不再停留,策马带队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飞尘,地面震荡,燕羽衣好似一把穿云破雾的利箭,坚定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