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否隐有所感,朱载垠突然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开始呕吐,小脸憋得通红,眼看一口气就要过去了。
众人也来不及关心丘聚说了什么,全在看着危在旦夕的太子。
原本发愣的朱厚炜却突然冷静下来,一把甩开旁边添乱的宫婢,直接取了根干净的兔毫笔,亲自抱着孩子,先将他颈部衣物松开,又一点点将他口鼻中的呕吐物和分泌物清理干净,丝毫不嫌一身龙袍脏污。
李言闻也反应过来,不断在合谷等穴道轻轻施针,又命宫女用湿热的丝帕轻轻擦拭。
也不知谁带的头,其余无事可做的宫人,纷纷开始向天祷告。
兴许是上天垂怜,过了大半个时辰,本来命悬一线的朱载垠慢慢停止了抽搐,呼吸也变得平缓顺畅,热度也在缓缓下降。
当李言闻断言,太子已然挺过此劫时,阁臣、太医、宦官、宫女们都看见,素来冷静自持的皇帝搂着那小小的孩子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
【第九卷:革故】
第一章
罢朝两日后再度见到皇帝,群臣均觉得隐隐约约之中,有什么事正悄然改变。
朱厚炜端坐于玉阶之上,平静地看着下列诸位臣工,向丘聚缓缓点头,后者清了清嗓子,“请六部奏事。”
“请都察院奏事。”
“请五寺奏事。”
……
“请内阁奏事。”
在诸臣奏事时,朱厚炜边听边对着奏折,还在纸上摘录要点,每有疑惑还会发声提问,中间但凡有半句阿谀颂圣的话都要尽数打断。
“朕先前让六科拟了个早朝的规程,结果全是怎么穿怎么戴怎么站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待早朝结束,朱厚炜手指敲着桌案,“朕干脆自己拟了一个,诸位传阅一下,若是无异议,日后便照此办理。”
诸臣传阅了半天,又琢磨了半天,其实换个现代人一看就懂,不过是常委会、常务会、项目推进会、廉政工作会等等的区别,还不待他们消化完,朱厚炜又道:“翰林院也别闲着,离骚有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你们也别总是仰望庙堂之高,很该去俯察一番人间疾苦。朕从前在藩地时,曾有幸奉先帝之命,代往南京祭陵。途中写了几篇文章,颇有所得,如今誊印给诸位。”
内侍们将那文章发下去,不同于大家猜想的游记或是政论,竟然是他路过的每一个城镇村落的地形地貌、丁口、生计、物产,还有百姓陈述当前以何为生、生计遇到的困难等等。翰林们或真心或假意的赞颂不提,除了孙清外的阁老们再度惊愕于皇帝的出人意表,心道这哥俩性情迥异,在标新立异上倒是出奇的相似。
杨廷和沉默不语地翻阅完毕,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独翰林,六部堂官、各州府官吏乃至于各里长都该研读且撰写此文,对通晓世情、牧民教化颇有裨益。”
孙清在衡州时就常读常写,自是应和道:“此文名曰报告。”
礼部尚书是个老学究,立时摇头晃脑道:“典出汉书‘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宜报告天下’,妙极妙极。”
朱厚炜淡淡地听着一片颂声,“日后再让州府百官去写,朕决定从翰林院试起,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日后会成为宰相,可不能是只会咬文嚼字、对庶务一窍不通的腐儒。朕拟了几个题目,你们可从中自选,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自己去查访、去探问。至于这报告嘛,体例不过是怎么样、怎么看、怎么办,把这三点讲清楚了,也就足够了。朕会从中选出最优十人予以赏赐,报告亦会刊行天下。”
见他们年轻的面上个个都喜形于色,朱厚炜也忍不住笑了笑,“朕内库不充裕,赏的也不过是早年所作书画或机巧之物,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他这么一说,翰林们愈发雀跃,摩拳擦掌地想名扬天下。
朱厚炜敛了笑意,喊了散朝,又将阁臣留下,“屯门战事如何了?”
“王琼还未抵达广东,佛郎机人便悍然进攻,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利用火船计将其击败,如今已经遁往满剌加。”杨廷和面容沉静,似乎并不为王琼未抢得军功而幸灾乐祸。
朱厚炜蹙眉,“朕让他们不要凿沉船只,还要将火铳和炮夺下,他们照办了么?”
“汪鋐仿制了蜈蚣船和佛朗机炮,还夺得二十多管大小火铳。接下来的事,王琼应当已经接手了。并且臣等也按照陛下旨意,明谕南京兵部,将先前宝船的图纸临摹若干张送去两广。”
朱厚炜点头,“屯门海澳、葵涌海澳既然已经收回,就要好生防守,千万不能再生变故。朕看周遭的流民、渔民等,也应给予一定报酬,命他们时刻留意。此事也便罢了,但凡有那边的邸报,不论是何时辰,第一时间报给朕和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