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梧点点头,又不解道:“可……你就这样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或是以此来要挟你吗?”
女扮男装参加科举,那可是欺君之罪。
一旦被皇帝知道了,是要诛九族的。
别说这从六品的官职了,到时候恐怕连小命也保不住。
“……公主会说吗?”秋澈反问。
李青梧缓缓眨了眨眼:“这可说不准。”
秋澈于是也无奈叹气:“那便是我命该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一同笑了起来。
屋中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秋澈以为李青梧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要再开口,却听她又道:“所以,你考虑得如何?”
“什么?”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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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梧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那你又为何不愿同意呢?”
“我是女子,”秋澈苦涩一笑,“你嫁我,若有朝一日我女扮男装之事被陛下发现,你作为我的枕边人却没有发现……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我身败名裂,你也极有可能会随我一起,被世人唾弃。”
这理由其实三分真,七分假。
确实有怕被发现的原因在里面,不过上辈子秋澈装了十年都没被人拆穿,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更多的,是她不想让李青梧再步上上辈子的后尘。
但这个理由当然是不能说的。
于是她只能以女扮男装做借口,试图再次劝退对方。
“我非良人,你嫁我,什么都得不到。若说是对我有好感……可如今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子,家中关系又如此复杂,未来注定颠簸不定,给不了你想要的平安喜乐。”
她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劝李青梧知难而退。
李青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思索着,斟酌了须臾,开口道:“我要嫁你,并非全是为了你。”
秋澈表示洗耳恭听。
“你说你为了活下来,女扮男装才走到今日……我的处境,实则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秋澈诧异地眨了下眼。
但她诧异不在于李青梧的话中内容,而在于李青梧这样突然坦白的态度。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李青梧攥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然后轻轻道:“不怕你笑话,我……实则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受尽宠爱,父皇确实喜欢我,但就像喜欢一个,精致、乖巧、听话的木偶。”
“一旦我没有顺着他的心意行事,轻则禁闭,重则……罚跪、鞭刑。”
说到这里,秋澈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她身后。
李青梧又笑笑:“看不到的……宫中擅刑者数不胜数,不留痕迹的鞭刑,有一万种办法。”
“不疼,但磨人——磨得刻骨铭心。”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之所以要完美,是因为他好面子,又必须用完美和荣宠的表面,来笼络朝臣的心,表达对他们的重视。”
看,我把这么宠爱的女儿都送给你们了,你们还不对我忠心耿耿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
“而我,只是他手中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
秋澈默了默,有些不是滋味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从上辈子李青梧被她送去江南冷落十年、皇帝却只是随口问过几句的态度来看,她就有想过,李青梧也许不是传闻中那么受宠。
而这一世,当在御花园中听到李青梧那句“不是很怕”时,她也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她没想到,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长公主,私底下连出入都被严格监视,毫无自由。
说难听点,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宫女。
“所以,你想嫁给我,其实是想摆脱这份控制?”
秋澈停了一瞬,委婉道,“可秋家,应当也好不了多少。”
“是,”李青梧利落地点头,“实不相瞒,此次宫宴,我父皇请了众多官家小姐公子,一部分是为了给我择婿,一部分是为了给你赐婚。”
“我?”
秋澈面露疑惑,“皇……陛下没事要赐婚给我干什么?”
好险好险。
差点一句皇帝老儿就蹦出来了。
当然是为了让你快点娶妻,好绝了我这份心思。
李青梧在心中默默道。
但她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接着道:
“我本就在纷争中心,若此次不嫁给你,很快也会被安排嫁给别人。”
“与其嫁给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暗线,倒不如提前嫁给你……至少,你还有张脸能让人赏心悦目。”
李青梧想起什么,又温和地笑笑,缓缓道:
“何况秋家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从一个熟悉的地狱踏进另一个陌生的牢笼……”李青梧顿了顿,玩笑道,“至少,还能让我感到几分新奇?”
秋澈无奈:“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秋澈。”
李青梧抬头看她,鬓间长发散落下来,衬得她本就清瘦的脸更加苍白起来。
秋澈回视之。
“失去感知,变得麻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慢吞吞的,说:“我只是,想有感知地活着。”
见秋澈愣神,李青梧又垂下眼,细声细气道:“何况,你既然是女扮男装,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话,就不可能会娶妻,那若是我父皇强行为你赐婚呢?……我们已经知根知底,成亲,对双方而言,都不会吃亏。”
两厢沉默许久,秋澈胸膛起伏了一下,低声道:“……好吧。你说服我了。”
李青梧也勾了勾唇:“这么说,你同意了?”
“……算是吧。”
秋澈迟疑道:“不过,臣还是要问一句,公主要与我成亲,确定只是为了合作?”
李青梧抿了下唇,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希望不是吗?”
秋澈没说话。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李青梧便笑了下,平静道:“……那便是。”
秋澈下意识略过那个“便”字,听到答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最主要是,她总觉得自己处处都亏欠了李青梧。
对方若是已经确定对她没有其他想法,而是因为急着找个顺眼的人嫁了的话,那么合作一把,能让她脱身苦海也无妨。
就当是弥补秋澈先前屡次三番的决策失误了。
“既然目的一致,那么有些事,臣还是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李青梧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滞,示意她说。
“以五年为期,”
秋澈算了算,道,“五年之后,若我没有位极丞相,你我便和离。”
“我放你自由,也不会叫你父……陛下知道你的行踪,你可以放心离开。”
“而在此期间,你我若是遇到顺心意的良人,也可暂停合作,随时离开。”
秋澈说到这,又看向她,问:“如何?”
李青梧诧异:“你……想当丞相?”
秋澈反问:“不可以吗?”
李青梧静了静:“如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吴相一手遮天,你……又是女儿身,一定要淌这趟浑水吗?”
秋澈又道:“女儿身又如何?我志不在闺阁。”
而在高堂。
“所以我说,殿下,你得想好了,”秋澈摩挲着玉佩边沿,平静道,“嫁给我,什么都没有,还要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李青梧哑然,好半天才转过视线,低声道:“……好。”
秋澈没听清:“什么?”
李青梧于是又回头看她,清透的小鹿杏眼平静地注视着秋澈,认真道:“我说,好。”
“我会帮你。”
她看不懂秋澈眼中的星火。
可这是秋澈。
所以对方眼里的火光似乎也在一瞬间,点燃了李青梧这颗沉寂了多年的心。
开始一下,一下地跳动了起来。
——如果这是秋澈想要的,好像,也不是多么离经叛道的目标了。
她会帮她,助这星火燎原。
……
既然确定了要合作,自然也要协定一下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以及,如何能让皇帝同意赐婚。
两人于是又商量了片刻,起身离开前,秋澈顿了下,仍旧开了口:“蛊毒一事,殿下打算怎么办?”
李青梧低头去看自己的绣花鞋,轻声一叹:“得过且过,船到桥头直吧……反正,暂时也死不了人。”
也确实别无他法了。
秋澈无言以对。
心中却愈发愧疚,决定不管如何,哪怕无法解毒,也要想尽办法让对方的蛊毒发作时能好过一些。
转身时,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从她坦白自己是女子后,李青梧面对她的状态,似乎反而更轻松了些?
……
回到秋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秋家父子两个还被关在大理寺里,但柳夫人只接到了父子俩犯事被关押起来的消息。
听说她回来了,便慌慌张张来找她:“你父亲和兄长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回来了,他们还在宫里?”
秋澈堂而皇之地坐在秋哲的院子里,提笔写信,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要问父亲和兄长自己了。”
柳夫人质
疑道:“说谎!你和他们同去的!你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澈似笑非笑:“夫人这话说的有些武断了,听人说这是件大案子——而我只是个从六品小官,又怎会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柳夫人皱着眉打量了她几眼,冷哼一声,转身又慌慌张张地走了。
约莫是凑银子去打听消息了。
她走后,秋澈不慌不忙地写完了信,将信纸用飞鸽传走,随即起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院子。
途中看到府中匆匆路过的下人,也仍面不改色,径直朝王姨娘的住所去。
她想起,十一年前,秋府走水时,似乎也是这样乱成一团的。
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从小身为庶子,父亲对她的要求就总要比嫡子秋哲更严格一些。
有时秋哲犯错,赖到她头上,她无需辩驳,就会被偏心的父亲骂个狗血淋头。
王氏总和她说,这是是对她心怀期许,寄予厚望,所以才会格外严厉。
秋澈深以为然,也一直是这样相信着的。
——因为七岁的小秋澈并不知道,除了相信这个理由,她还能怎么面对父亲严厉的那张脸。
直到那场意外的走水,彻底打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十一年前她七岁,秋哲八岁,都是要入学的年纪。
当时秋府尚未落败,是她的祖母——上一代的秋府掌权人林曦,刚刚去世的第三年。
按大夏律法,家中有亲人去世,眷属需守孝三年,才能入学或科考。
秋哲以这个理由拖了三年没有入学,直到守孝结束,拖无可拖。
他闹着不肯上学,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叫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后打翻了烛台。
当时秋澈正站在一旁,站在王氏身边,听着秋哲的哭喊声,低眉顺眼。
心中却在想,为什么父亲要在兄长五岁时就让他入学。
为什么从没有和自己提过。
然后桌布被秋哲一手拽翻,烛台倒下来时,正正砸在她手腕处。
王氏惊呼着扑上来给她灭火,但烛台又迅速点燃了其他物品,火光连天,烧成一片。
秋初冬迅速抱起两个儿子跑了出去,看都没看一眼落在身后的王氏。
火灭了之后,秋初冬第一个检查秋哲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