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当然信他,何止一次,千百次他也信。

他分出一丝精神挟持着人类,同时也避免自己一个不慎将脆弱的男人给杀死了。其余所有的精力,他都投注在小和尚的这场战斗上。真正战斗起来,他才发现自己了解的只是酒吞童子——而不是过去的这个他。小和尚用的手法他是真的茫然,只觉得有些像安倍晴明使阴阳术的手法,可又不像;佛法和神道之间毕竟有区别,妖鬼用的法门又和这截然不同。所以他攻击时完全不是茨木所熟知的那个酒吞童子了。但是步法已经埋下了影子,神态也像,那种嚣张傲慢,和即使处于弱势,偏偏愈战愈狂愈兴奋到神采飞扬的神情是一致的。

即使是弱势。

茨木同时知道那只妖怪。人类称呼这种家犬形成的妖怪为犬神——安倍晴明的式神中也有一只,只是不知晓晴明饲养的式神和现在这只是否是同一个。茨木并不熟悉那个式神的气味,更何况现在这只犬神吃了太多的人了;可能在他还活着,还是一只家犬的时候就在不停的吃人。死气密不透风如蛆的缠绕上来,几乎要将这只妖怪自身的妖气给覆盖了。这只犬神食人太多,并且看似被他的饲主妥当的祭祀过,他强到不像是一只初生的妖怪。茨木童子自己对上他当然毫无问题甚至轻而易举游刃有余;但是对人类来说太困难了,更何况是尚且还是一个孩童的小和尚。

他一个侧身躲的稍稍慢了一些,犬神的利爪已经挥了过来——妖爪在小和尚的肋骨和胸腔处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一处爪印。小和尚猛然因冲击向后滑去,他退无可退的抵在一侧的墙壁边捂住创口,血滴从指缝中渗出来,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犬神的下一击很快袭来,小和尚利落的翻身躲过。妖怪的爪子和瘴气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深黑色的爪痕。它喘着粗气转过身来,小和尚动作飞快的沾血于空中写经,一面写一面敏捷的躲闪着犬神暴怒的进攻。

闻见血腥气,茨木神色一变,扔了半死不活的付上尾介,抓来放于房间一侧用做装饰的刀具,高喊道:“小友!”小和尚退后躲闪的那一刻瞥向他,茨木一掷,小和尚稳稳的接着了,拔鞘一挡,嘴角一扬:“刀不错——谢了。”

茨木仍放不下心来。

他平日中多是和酒吞并肩而战,旁观这是第一次。更何况小和尚和犬神差距明显。更何况他现今是人,落下一道伤来,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好。人类又脆弱,即使他顶天立地的挚友,做人时都得担心一个不慎死了。当人真是辛苦,更何况是常与妖鬼浊物打交道的法师,茨木从未有现在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一边还分神想,果真还是要哄得小友当鬼。不然等到他们打架时,他还是得小心翼翼,不能尽兴。

小和尚却越战越兴奋了。

他将犬神手臂削去一块肉,妖爪也被砍了几根爪指下来。自身也有负伤,但就像是那些伤丝毫不影响他一般,他游若惊鸿动作倒也是更敏捷了——就像是流血这件事激发了他血脉里的力量一样。他脸上溅了血,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流到唇上,他嘴角一扬给舔干净了。灰布的衣服在跳跃闪躲间像是进了风,撕碎的部分鼓起一大块,在一束阳光透进来,像极血淋淋却展翅欲飞的羽翼。

门口的方向,骤然传来小兽一般撕心裂肺,语调不清断断续续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