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连轻轻叹气。

是怜悯吗,并非那么简单。林克走在前面,在心里对自己讲。

是的,他怜悯他,可他更怜悯自己,在他接到亚连电话狂奔到他家门口那天起。

他记得那个有着好看银发的小男孩在电话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哭腔,他说林克哥哥,你能不能帮我给妈妈求求情,让她带我一起走。

他记得男孩拽着女人的衣角,被拖着从二楼楼梯上滚下来,磕得鼻青脸肿也不敢丝毫松手。

他记得那个女人扯掉男孩的手,用恐惧的音调说不,看着你我会一生寝食难安。她还说了很多恶毒的话,全是对同性恋的诅咒。

而当时也不过十来岁的他怯生生呆立在原地,没敢看倒在地板上的男孩,也没敢向那个女人伸出一只阻拦的手臂。

虽然即使阻拦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林克依然无法原谅自己。那是外人难以想象的自责,是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难堪,因为连当事人自己都从未对那个女人产生过一丝负面情绪,他作为一个什么也没有做的外人,更加无权置喙。

只是,一场矛盾总有人承担伤害,事到如今,这又该谁来买单呢?

“嘿,小子,你不能这样进去!”

不知不觉已到核磁共振诊疗室的门口,大摇大摆准备推门而入的亚连正在被身着白大褂的胖医生提着衣领拎出来。

“亚连·沃克,噢?”医生挑着眉翻手上的文件夹,“你得先卸下所有带金属制品的东西,只着贴身衣物,再和我进去。”

亚连转头看林克。林克懒得翻译,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并且准备好在那家伙扒光自己之前制止他。

亚连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衬衣和一条短裤,搓着冰凉的手臂皱眉:“必须这样么?”

“可以不,”旁边的医生轻笑,“你可以穿得整整齐齐进去,然后让里面的强磁场吸走你衣服上所有的金属纽扣和拉链,那些小玩意儿会砸中仪器,如果造成损伤,由患者全额赔偿……”

“必须。”林克打断了这位啰嗦的胖医生,若有所思地打量面前少年的身体,“以前没注意,现在看来……还真是棵豆芽菜。”

亚连崩起脚背就踹上来。

好在真正的检查时间很短,林克抱着衣服在外面等待了不过二十来分钟,就见刚才那位胖医生押着亚连走出诊疗室。

“下午两点之后过来取结果。”医生匆匆做了记录,忙去招呼下一位病人。

亚连夺过衣服开始往身上裹,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砖上,清脆的声响在诊疗室空旷的外间里被放大。那是一只彼得兔的钥匙扣,兔子的一只耳朵摔断了,不知去向。

他捡起来看了一会儿,将钥匙扣准确地投进离他最近的一个垃圾筐。

“喂……”林克怔怔地来不及阻止,“这不是你送那个人的东西吗?”

“不好,”亚连拼命摇头,“我也送了你,也送了拉比、罗德、缇奇、马纳、米兰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