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半信半疑地猜测:“或许是赶巧呢?没准只是撞上了。否则他怎能知晓国师的魂魄受到了损伤?”
“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谢怜一听,从乾坤袖中取出了那块神格。梅念卿看到它,呆怔怔愣了好半晌,忽然间泪流满面。他颤着手将那神格捧走,竟直挺挺跪在崖地,泣下沾衿;一边掉泪,一边着了魔似的反复自语:
“…太子殿下……念卿没用……没能救你,也没能陪你……太子殿下……念卿对不起你……”
后来谢怜才知,为何国师会失控如斯。原来,当年乌庸太子成神,梅念卿作为侍从被一同点将,魂魄与主神的神格相联,便也飨其香火、获其法力。说到底,丛神官也是凡人、而非神祇;可梅念卿因资质不足、至今都未飞升,却一直不老不死,不仅容顔依旧,更有法力傍身,修为还不断精进……直到此时国师才明白,这两千多年来,白无相从始至终都没有截断过神格与自己魂魄间的联系,而是一如往日般,分润香火、供输法力。
——或许世人已经忘了,而今才又想起:铜炉并不是自始就荒芜的一块死地。两千多年前,这里也曾架起过一场恢宏浩大的阔梦。恢宏的内里是勇莽忐忑,浩大的背后是日暮穷途,此梦名为通天桥。那时的年轻神明尚不知铜炉真正意味着什么,直到那一天它苏醒,在焦臭的尸骨味道中,将威势惨烈地灼黥在太子身心。它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是噩梦的源头,是邪祟的暖床,是无常天道的阴暗面外化于世间最残忍的具象。它是如此炽盛,张扬着光与热,如一夜春风般忽涌而来,却非给予,而是攫夺,将同样的光与热从踏足之地收割,留下累累白骨在繁华的废墟上开满。它先要毁灭,后要依从,碾碎幸福与希冀,摧垮意志与情感,在无尽绝望中发酵了不甘和仇恨,诱人以劫掠来的入瘾的热,惑人以吸噬来的剧毒的光。它轻易折射出云端的污秽,烘映出霄汉下的丑陋,将确凿又真实的一面之词泼满孤零零曝晾着的致命伤口。它扭曲了残破的魂髓,煎熬着僵而未死的心,又敞开怀抱煽动着皈依,蛊促太子采撷下名为力量的料饵,自以为捕猎了堕落的神明。可中流砥柱的光与热不知何时就易了主,被本该成为傀儡的邪神收服于股掌之间。即便它散布灾厄的本质仍未改变,却是忠实地执行着邪神的毒怨与乐趣,将世上好物无情粉碎,挑拣出坚牢的命数,令不屈的玩物为逐获新生之机而互行屠戮之事,崇奉上精彩的厮杀,以供消磨愉悦……此方炼狱早已成为邪神的独属。这是他俯瞰悲欢的烽火台,亦是他游戏人间的角斗场。若问天道如何,常言吞恨者多;而立誓命不由天的,或许远不止幽冥水府内纵死犹狂的那一位——临风泣血的博古镇上,野蔓萦骨的与君山前,膏腾魄化的通天桥边,又有谁是甘愿吞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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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结界刚破之时,南宫杰就发出了通灵,叫风信带人来援,并嘱咐守在阵外就好,万不可贸然进山。风信听出她语气中悲惶难掩,发觉出了大事,也不管鼎子上熬的仙药了,撂下蒲扇就冲出灶房,结果在长廊拐角处一个没留神,把披着衣服出门透气的玄真给撞到了地上。
考虑到慕情伤才刚愈、不宜动武,南阳不由分说将人塞回屋里,还设下禁制不许他出门。随即他联络泰华,请对方协助调派人手。郎千秋拉不动权一真,干脆拖上了引玉,于是奇英殿下不用人催请,自己就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