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兄准备去哪?”裴茗走在师无渡侧后方,仔细地控制着自己步子,始终与他挨得不远不近。
师无渡本想就近转一圈,但想到后山上还有座自己的墓,怕裴茗触景伤情,便改口道:“去皇城看看吧。”
裴茗摸摸鼻子,咧着嘴低下头:“好……正听说与君山上,花都开了。”
灾劫过后,外迁避难的人们已陆陆续续地返回城内;残垣断壁上,方兴未艾的是人与鬼与神共同播撒下的坚韧希望。
距上个寒露已过半年有余。暮春三月,正是风乎舞雩的时节,与君山上光和景明,一派欣欣向荣。桑竹沃若,花木扶疏,枝头偶尔传来几串慵软莺啼。师无渡与裴茗一前一后,缓行于斑驳斜荫之下,却俱是片言不发。
其实来时路上,裴茗立在云端滔滔不绝,可不知何故兮,一到这宁静地界他就突然卡壳了。原本自打出了铜炉,明光就下决心要主动些——既然水师兄得知自己的心意后并未表示过厌恶反感,那自己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而此时师无渡抛去了尴尬,裴茗反倒不知所措起来。他跟在师无渡身后,从山下走到山巅、从东坡走到西坡,沿途的浅草乱花茂林修竹都没进他的眼;他只顾盯着师无渡飘飘晃晃的发梢和时不时从披风中探出的手了。
“怎不讲话了?”走到山涧一处平阔地,师无渡停了步子,转身看向裴茗。
明光将军腰侧挂着一柄新佩剑,是昨儿他央着师无渡给自己重新选的。此刻他握着剑鞘,掌心全是汗,扭捏的样子跟昨天使劲浑身解数软磨硬泡的家伙完全判若两人。裴茗红着脸望向四周,绞尽脑汁地憋话题:
“…水师兄…你看这儿草木正荣,种类也多,有不少是咱们山上没有的…要不然你瞧瞧,有没有称心的?咱带回去,到时候让杰卿拿去给你塑身……”
“她院里那颗松树就够了。”师无渡轻笑一声,却还是将附近花木环视了一圈。忽然,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立即转身朝一边走去。
裴茗连忙跟上,看着师无渡停在一棵高大树木前,仰头凝望。只见此木叶如青甲、苍碧重重,冠盖舒张、枝干茁实,不知树龄几何,但定然不下百年了;而玲珑玉磐丛丛缀满枝头,欺霜赛雪。竟是一棵白山茶。
“…倒是可以考虑将这玉茗弄回去,”师无渡抬起手,指尖拂过垂到面前的新叶,“也带个‘茗’字,跟你挺合。回头送去明光殿,就当下给你的聘礼。”
裴茗惊伫原地,睁大双眼:“水师兄…?你,这……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
师无渡别过脸去,不说话了。裴茗心脏怦怦直跳,两条腿都发酥发软,赶紧奔到师无渡面前,张口还想再问,却被他瞪了一眼、又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