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自己,倒像是个万事不管的菩萨了。

——她当然不是菩萨,更像饕餮,把着钱像把着自己的命根子,一切与钱有关的事她都会盯着。

——迎春乳母的事她也盯着,眼下还没发动,大概……也只是为了钱吧。

再一想,邢夫人便觉得没意思了。

迎春毕竟是庶女,在贾母面前当透明人养到现在,真正了解她的,怕是一个都没有。

她身为嫡母,也有失职。

邢夫人喝了一口茶,面上有些讪讪,克制不住的。她忙又喝一杯茶遮掩了。

迎春恰好也说了新的话题:“那夹竹桃的花样可有出处?”

邢夫人想了想,想不起来,问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红了一下脸,才道:“是以前大老爷送夫人的。”

迎春眨了眨眼。贾赦手上有着贾敏以前成一套的绣样?感觉事情变得古怪了。

邢夫人不免又喝一口茶,差点把茶叶都咽下喉咙,又冷哼一声,才恢复平静,说道:“这花样怎么了么?”

迎春道:“绣的时候,每觉下针艰涩,怕是自己绣法不佳,想寻出出处好好看看,揣摩揣摩。”

邢夫人道:“若是想揣摩,与其看绣花样儿,倒不如看些画儿,更灵动些,也让你心中有数。按说看实物更好的,只是夹竹桃性热,这边见不得。”

说着她又在心里记下一笔:从贾赦的私库里掏出些古画来,给迎春看。

迎春道了好,心想,宝玉平常就爱从外淘澄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那些画儿可以问问宝玉能不能带回来。

一时闲话叙了,邢夫人让迎春明个儿来把绣品给她看看,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贾母院里的人,对邢夫人与迎春一块儿来的景都看惯了,背地里嘀咕两句“二姑娘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面上也笑脸迎了。

屋里贾母与黛玉正说着话,没见着宝玉。贾母见了迎春来,笑指了她,道:“你把玉儿拐走,害得我一顿好找。”

迎春只微笑着,并不答话。贾母也不计较,搂过黛玉,又朝门口说道:“惜春姑娘来了没?听玉儿说,她把人家的小儿媳给要了来,我可要瞧瞧那小媳妇是什么样的。”

惜春恰好已经走到门口,听着脸不由白了一白。黛玉面上也略有仓皇,“听玉儿说”这句话对平辈之间的杀伤力只大不小。

可老祖宗哪需要字斟句酌呢?贾母只笑看惜春,把香菱的事儿当笑话看。

迎春忙道:“哪就成了小媳妇了?我也瞧了那个丫鬟,并不比薛姐姐大多少。前头聊天的时候姨妈也说,她瞧那小姑娘好,想在身边多留几年,不让薛表哥看轻了去。”

贾母笑着扶额:“我这一句,倒招来了这许多话——好了,知道是小丫鬟了,带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