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和孙策的故事可以经久流传,那么这里兴许真的可以立个石碑,写着他当年擅自命名的“夏波桥”,纪念着那晚戏剧性的初见。

就在那边,那只石猴边应该有一道凸出来的黑影,晃荡着双腿,等待无辜路人的经行。他会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对他说,你别跳,我还在等你。

都怪这桥名字来得太不吉利,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所幸常言道,奇迹最容易在新年旧岁交替时降临,一如惊鸿照影。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周瑜脚边的大狗突然竖起了耳朵。远处传来脚步声,在桥头一顿,而后继续响起,猛烈得像是狂奔。

周瑜转过头来,看见一个人在距他十米左右的地方倏然刹住脚步。

两个人同时抬头,捕捉到对方的眸子,像执法者和通缉犯在小巷两端出于巧合猝然望见彼此,磁石碰撞一样迸出震撼的星火。

周瑜的表情凝固了。

苏牧直起上半身,湿漉漉的黑眼睛愣愣地望向那边,好像也被施了个定身术。

那人靠近一步,走到光下,露出那张令人魂牵梦绕了一个月的脸。是个长相很不错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澄黄色的路灯在他的双眸里流转,几乎被加强成暖阳,看上去怎么也不是个走投无路的模样。

周瑜一动不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靠感知眼眸逐渐发热升温来判断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手里的狗绳被另一端的力道疯狂往前拽,但周瑜就像是僵硬的雕塑,握着绳的手纹丝不动,虎口被勒出了红痕。

“嗨,”那人沙哑地说,“是我。”

周瑜还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就像是忘记了自己是个活人,只死死盯着他。

对方又靠近了几步。周瑜反而微退一步,表情像是按下了重新播放键,挺平静的,轻声说:“哦,你啊。”

那人静默了一下,好像有点匪夷所思,又同样不知该怎么办地无措起来。

“你回来了。”周瑜的口吻难以辨别是问句还是陈述句,他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自己低头笑了起来,侧过脸往旁边看去,局促地挪了两步,低下头,好像在避开对面十步远的那个身影,又重复了一遍,“你回来了。”

“你饿不饿?”周瑜忽然又抬起头,闪着泪光的双眼轻轻弯了弯,语气仍似平常,“吃了晚饭来的吗?没吃的话,我陪你去找个吃饭地方……”

“现在跨年呢,餐馆都歇业了。”那人缓慢得近乎一字一句地说,“你只能回家给我下点饺子,只是要当心不要再烧穿锅底。或者你把咱们那只猫煮了吧,反正它也叫火锅。”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盯着他的脸。

那人“嗤”地一声低低笑了起来,手背蹭过自己的下巴:“怎么,不认识啦?完了,这该怎么解释——我没事,没死,不是鬼,不是梦,我回来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丈夫……”

他话到半截没有说完,被周瑜冲过来一把拎起衣领,狠狠推在栏杆上,后背撞得生疼。周瑜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他不得不上半身后仰悬在桥外。

他看见周瑜的眼神,那眼神好像突然复活过来,重新找回了所有的情感。星火划过长空,剧烈地燃烧着坠落人间,雨同时落下,从通红的眼眶中无声淌出。

“孙策。”周瑜哽咽而恶狠狠地说,秀挺的鼻尖彻彻底底发红,“我丈夫叫孙策,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