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Benson说,“车祸当晚他已经重伤,经过八天的救治还是在27号凌晨3点25分宣告死亡。”

Eduardo没有说话。

他本性温柔善良,可是听闻Koon Chung的死讯,他还是没能产生任何对生命消逝的哀悼。

在清醒过来的这些天里,Eduardo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这场车祸夺走了他很多东西,同时也给了他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

比如它教会了Eduardo恨。

刚开始那几天,每当疼痛让他难以入眠;每当他躺在床上,无法靠自己挪动一下身体的时候;每当他连最基本的生理问题,都需要Glenn帮忙照料解决的时候,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陌生的、难以克制的暴躁和愤恨。

这些强烈的、黑暗的负面情绪,Eduardo在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感受过。

现如今,这个人死了。

他跟死神擦肩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像爆炸一样的撞击巨响,那些从他嘴里和鼻中蜿蜒流出的鲜血,他挫伤的肺和肾脏,断掉的肋骨和腿骨。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轻飘飘的一纸档案和一张两寸大小的彩色照片。

而在Benson告诉他这个消息后,Eduardo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将这个越南裔的新加坡男人怎么样,才能消解他身体和灵魂的痛苦。

无论Koon Chung得到的是法律的惩罚还是死亡的终结,都无法成为Eduardo心中那股痛苦和愤恨的出口。

他如此痛苦,又如此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它们只是充斥了他的内心,占据了他的思绪,伴随他每夜入眠,又在每个早晨,他在病床上清醒时如影随形而至,不曾离去,甚至与日俱增。

“他是醉驾?”Eduardo良久才说得出话。

“不是。”Benson说,“或许能算酒驾,但这是一次报复性的自杀交通肇事。”

“什么意思?”Eduardo转头看着他。

“Koon Chung是个赌徒,负债高利贷五十万新加坡元,两个月前失业了。后来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排除他和你之间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Benson说,“所以这场车祸被定性为报复性的自杀交通肇事。”

“所以,他驾车撞向我,只是因为我刚好在那个十字路口?”Eduardo回过头,盯着Benson,一字一句问,“而他刚好想自杀?”

“I'm sorry。”Benson只是摇了摇头,“我很遗憾。”

“就只是为了五十万?”Eduardo又问。

“I'm sorry。”Benson再重复了一次。

他用充满怜悯和抱歉的目光,温和地看着Eduardo那双棕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充满了痛苦,以至于Benson觉得下一刻那些痛苦就会尽数变成眼泪落下。

但是并没有。

Eduardo脸色有种死寂一般的平静,只有眼睛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困惑,他看着Benson,好像在期待他再告诉自己一点什么。

Benson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每一个遭遇厄运的人都会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