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一时语塞,过了会又说:“就算他当时真的在场,也未必说就看真切了……”

谷月轩难得打断了他:“阿棘……不必再说了。我不会自欺欺人。”

那一句话里透着多少惊愕过后的无可奈何,无奈过后的深深悲哀,他一点没再试图在荆棘面前掩饰。

他是清醒的,可这份清醒,却意味着承认了他的父亲谷云飞,正是许多年前亲手杀了宫夕瑶、害得他们的师弟幼失怙恃孤苦飘零十余年之人。

这份突然加诸他们身上的纠葛究竟有多沉重,荆棘甚至不敢细想,只能说道:“过去之事,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谷月轩垂眸,涩然说道:“师父一直同我说,父亲当年要追的人,乃是一对穷凶极恶之徒。我以前从未有过怀疑。然而我万没想到,那竟是未明的父母……东方前辈与宫前辈,听起来实在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对父亲的印象虽早已模糊不清,可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构成了他小时候对公理正义的最初理解。要承认谷云飞是错的,无异于要让他承认自己前半生所坚持所信仰的东西亦有可能是错的——这又是多难多痛苦的一件事?

荆棘只觉一阵心疼,愤然说道:“定是玄冥子那老狐狸使计挑拨……”

谷月轩看了荆棘一眼,似是感激,又似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抬起手,摸了摸荆棘后脑,突然将人带入了怀里,轻轻说道:“阿棘,多谢。”

荆棘一愣,虽是乖乖没动任由他抱着,嘴里还是嘟囔道:“谢什么谢?”

谷月轩平静道:“谢你让我想清楚了许多事。人无完人,也许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所看见的,贯彻自己心中的正义。以前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只有那一条道,才是唯一正确的,并一心想着强拉你们一起走。自你离谷后,我才不得不去想,你想要我弄懂我却没有弄懂的,到底是什么?”

荆棘眉一皱,小声道:“怎么又说起这个。”

谷月轩手抚荆棘后颈,望向他的眼睛,道:“有些话,我早就该说了。阿棘,师兄不仅想谢谢你,还欠你一句抱歉。当年我没能看到你的挣扎,甚至困惑于你的困惑,虽然我总以为自己并未强迫,但这份不甚妥当的期许,本身也已是一种强迫了罢。如今想想,是不是只要行差一步,我就会犯下我爹当年犯的错误,真正伤害你与未明?”

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是与非,自以为的公理正义也会因奸邪挑拨而一叶障目行错踏错,那人生在世,该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这些绕来绕去的大道理,荆棘从小就不大爱听,更不愿意花功夫去琢磨,但他却听明白了,谷月轩是在真心实意地在同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