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刹,谷月轩好似又体会到了身中寒骨散之时的感受。

他知道他会死,但他又知道,他不能死。

东方未明曾对他说,忘忧谷来来去去多少病人,其中不乏重病重伤垂垂危矣的,对着将死的命运,他们或是木然屈服,或是坚决抗争,没有一个人像那时的谷月轩一样,平静到仿佛本该如此。

人之生死,就如这花开花落,有盛便有衰,早晚会有到头的时候。

谷月轩习惯了不争。他太坦荡太清醒,不争名不争利,更未想过要争一争那天意。从踏上这片江湖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而对一名侠客而言,比起因寒骨散而默默耗尽性命,能与狂刀客这样的绝顶高手拼死一战,也不失为一个更为壮阔的结局。

然而不知何时,有人在他心底种下了一点贪念,一点执念,也让他生出了一点抗争之心。

过去他想,他要活着,活得够久,才能再找到见到那个人;此刻他想,他要活着,他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与那个人长长久久执手一生。

寒骨散也好,狂刀客也罢,他要奋力一搏,博到真到天意绝处那一刻!

那曾取过无数英豪性命的一刀光华斩至,却被一双肉掌牢牢格住。

谷月轩右手握拳,生生握住了那弯刀刀锋,将那刀尖停在了距离他心口半寸。

只听那狂刀客低吼一声,蓄力再刺,直往前来,谷月轩被逼得连退数十步,足底陷入泥地寸许,右手血流如注,掌中刀锋又往前逼近几分,割裂了他胸前一缕衣襟。

谷月轩虽陷绝境,那狂刀客却也因这步步相逼,不得不弃了雾隐之术,现了身形。刀下的人得了机会,始终平静的眼底蓦地一亮,举起左手,一掌拍在那狂刀客的右肩上。

一掌之下,狂刀客退了小半步,拔刀一掀,谷月轩再难稳住身形,直往后跌飞出丈余,半跪在地上,低头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口喷洒的血与右手不住滴落的血一道,染红了他脚下一地苍翠松枝,谷月轩却只喘息了这一瞬,随后又握紧了拳,笔直站了起来。

他还远远未到能倒下的时候。

这时,眼角一道刀光奔至,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另一侧的狂刀客——那悍然一刀将陷满枯枝的泥地都劈出一道深沟来,一直蜿蜒到狂刀客的脚下,而谷月轩被汗与血浸得透凉的肩背,抵住了另一个人温暖的肩膀。

他抬起头,看着身畔那人,目光愕然中带着了然,轻轻唤道:“阿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