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记得这儿吗?”润玉呼吸不稳,脸色也有些发白。他的眼神游移飘忽,似乎有什么久远的记忆,正在脑内挣扎着呼之欲出。
彦佑注意到了他状态的失常,却重又把视线投向了水面:“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吗?”
“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润玉道,“只是……”
只是为何,我会如此恐惧……
彦佑又转过了脸,这次大概看出他面色实在不佳,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摇头道:“看来你还没有做好揭开谜底的准备。没事,你若是不想下去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此事虽然不急于一时,但也不宜再拖下去了。”
说着他便意有所指似的摸了摸自己那条包得严实的手臂,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然我这胳膊,可都要装不下去了。”
他借着当初替锦觅挡的那一击,搪塞了簌离许久,唯恐自己那疯魔的干娘再逼自己去暗杀旭凤。然而上一次刺杀时误伤了润玉已经使她不满至极,现下自己又在天后手下挂了彩,更令她异常躁郁。先前他偷听到簌离对同样身为她手下的鼠仙大发雷霆,诘问他为何都施计使锦觅身份暴露了,太微却还未与荼姚生隙。鼠仙无言以对,只能任她责骂。
好歹簌离仅剩的理智还知道彦佑臂伤未愈实力大减,而只派鼠仙前往则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才把再一次的刺杀稍做了搁置。于是他只能装病再装病,又央着锦觅去找润玉把他诓出来,只求能让簌离与润玉早日相见,他自己也好求个解脱。
彦佑垂眼看着自己其实已然好得差不多了的手臂,又抬眼,看着润玉试探地想要走入湖中,最终却还是面色惨白地转身离开,在心底叹了口气。
是他自作主张投机取巧,但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手段了,实在是因为,现下能阻止簌离的,只有润玉了。
毕竟自己这养子在她心里……终究是比不上亲子的。
所幸润玉也没有让彦佑等太久。隔日,他便重临了洞庭湖。
前一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恍恍惚惚间是怎么回的天界,又是如何回了璇玑宫。清醒过来时,还是被正巧发现了他在树下发呆的邝露唤回了神智。
邝露看出他心神不定便出言开解,字字句句温文得体。润玉看着她斟酌着言辞小心与自己对话的模样,难得柔软了眼神与声音,问她愿不愿陪自己去一趟洞庭湖。邝露虽不知道他要去那做什么,但只要是他的邀约,她便一概欣然地接受了。
邝露奉命退下时,面上还带着掩不住的欣喜,润玉看她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心下却有些茫然。
他对邝露出言相邀,不过是心下的不安,让他不愿孤身一人去面对那片令他惶恐的未知。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心底真正希望与之共赴的,另有其人。
但他更明白,那个人,并不能与他共历每一场欲来的风雨,亦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润玉以为自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敢前往洞庭湖的,然而自踏下湖底水道的那一刻起,他便又想逃了。
陌生而熟悉的水下通路,带来的是扑面而来的散碎记忆。来自幼童们的嘲讽与拳脚,面目模糊的女子身形,被生生剐落的额上双角与一身鳞片……还有铺天盖地的,他平生最厌恶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