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梓兰在心里唾弃道。在她眼里,月见夜就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工匠,他的只言片语就如匠人随手拈起一团柔软的人造材料,三下两下就捏成恰到好处的形状,严丝合缝地填补住心脏上空洞的裂口——明知那是假的,却还是渴望那一瞬间裂口被填补的幻觉。
只有稍纵即逝的一瞬间而已。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般地,那句已经被她擦去的广告词重新在她的意识里浮出水面。
——成为东夜魔王的公主。
那一瞬间,梓兰的心轻轻坠了一下。
梓兰做了一次深呼吸。嘴角慢慢地向上牵起,面部肌肉僵硬得抽搐起来,牙齿被带动着不停地上下磕碰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响,听上去搞不好就要咬破舌头。
梓兰扯动着嘴角想要微笑,却猝不及防地流下泪来。她怔怔地看着月见夜,无助得仿佛随便什么人向她伸出手,都可以轻而易举带走她。
“梓兰”在破碎。
没有人是真的天真无邪。在知晓关于人生的真相之后,任何人都休想恢复完好如初。
月见夜忽然不再笑了,也不再谈论有关“笑”的话题了,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笑容,人并不非得要会笑才行。他想了想,说出了今晚的第二个提议。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您似乎饿了。”
入夜时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东国的城市光污染没有哥伦比亚那么严重,梓兰感到很舒坦。黯淡的建筑轮廓也好、微黄的路灯灯光也好,甚至人来人往繁复重叠的脚步声,还有和微薄的花香一起裹挟在晚风里飞速逃亡的天声人语,都带着一股窝心的静谧感。
梓兰谢绝了月见夜为她拎伞提包的好意,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被陌生人在第一次碰面后随意拣拾走的女人,即便她一无所有,她也不能两手空空。
月见夜领着她在曲折复杂的小巷子里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一家很小的店面,掀开门帘进去不到十步的进深,只够容纳五六个人。
月见夜点了两份酱油豚骨拉面,面要硬。
梓兰单手托腮隔着竹帘听拉面师傅用面篓甩面的声音,啪,啪,啪,干脆利落,又带着一点点东国雨季般的水气,觉得有趣;在桌子上用活动式木板隔出来的单人用餐隔位很狭窄,桌面也很狭窄,放调料罐的架子也很狭窄,但都有趣,就连玻璃罐子里半透明的渍红姜片,梓兰竟也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