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广阔雨幕撕裂开来,天光大亮,雨霁云开。水气渐渐稀薄,最后蒸发消散,整座城市都如同从水下浮出表面,空气里残留着潮意,积水的塘洼映出一只蔚蓝的蝴蝶翩然飞过,翅翼清澈,不染尘垢。那种被从极高之处自由坠落的雨水不息敲打的沉闷声响消失了,干净的阳光不受阻隔地照落下来,街衢和建筑在错落的光影里安逸自在地张口呼吸。
梓兰走在行道树的阴翳里,每走一步,脚下都踩着灿烂的光花,疏疏落落的鸟鸣在街头巷尾盘桓。她的心也在微风托举之下变得轻快起来,万事万物都在苏醒,被长时间淹没的一切都在重新萌动。月见夜说得没错,雨季结束的刹那平凡无奇但却如此美丽,正如红尘世间的广袤土地上猝不及防绽开一大片的白色花朵,每一个恰巧路过的庸常灵魂都因置身其间而与有荣焉。
梓兰有种飘浮着的错觉,她背上的那些源石结晶有一股轻微的鼓胀感,就像是活物在极其微小的层面上试图挣扎。梓兰不清楚这是疼痛和麻痹共同作用的症候还是迟钝的器官自顾自的致幻,她想自己是不是快要飞离地面。黎博利与天空之间那一层微妙的依存关系在她患病之后就再也不曾召唤过她,她的翅翼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而如今她却感到与大地的囚锁变得愈发薄弱。黎博利的本能在这大雨过后的晨间再度渴念飞翔。
“梓兰小姐!”
走到距离东国国都最大的城际交通枢纽站最近的街口,梓兰听到有人叫她,她立刻转过身,就感到有什么柔软清凉的东西触碰到她的胸部——一大捧水滴花。一枝枝优柔弯曲的花杆团束在纹路温柔的洒金纸张里,一连串纯白的花骨朵铃铛般低垂着,挂落新鲜的露珠。
小巧玲珑的花朵直直递到她的怀里,盛开在她的胸膛。梓兰有些惊讶:“给我的?”“当然。”月见夜点了点头。
“谢谢。”梓兰腾出手接过来,默不作声地把那艳俗亮粉色的装饰丝带在她神经末梢上刮蹭起来的疙瘩强行抹平。
梓兰一面低头拨弄着湿漉漉的水滴花,一面问月见夜:“你也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吧。”“是的,我的出境手续也都顺利办完了,过两天就要离开东国了——最近实在太忙了,能赶上为梓兰小姐送行真是万幸。”
一股早间的冷风吹过,月见夜那件漆皮反光风衣宽阔的衣摆猎猎地响了一阵,在一段黑白分明的沉默中几乎响到人的心坎里去。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一路顺风,梓兰小姐。”
“还有呢?”梓兰不甘心,继续追问。
月见夜坦然地笑笑:“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