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月下对着铺开的白纸思忖片刻,把笔丛嘴里拿出来,蘸了一蘸墨,提笔写下:
“那身离殿宇,信步下亭皋。见杨柳袅翠蓝丝,芙蓉拆胭脂萼。
见芙蓉怀媚脸,遇杨柳忆纤腰。依旧的两般儿点缀上阳宫,他管一灵儿潇洒长安道。
常记得碧梧桐阴下立,红牙箸手中敲。他笑整缕金衣,舞按霓裳乐。
到如今翠盘中荒草满,芳树下暗香消。空对井梧阴,不见倾城貌。”
落下最后一笔,他又咬上了笔头,将那纸竖着提起来,眯着眼看了半日。月光并不明朗,他把纸往桌上一拍,对着月亮痛斥道:“不识相的,及不上邝露那丫头半分!老夫的灵感乃无价之宝,还不趁我写作给调亮点!”
如果说这话的是天帝,月亮八成就亮了。不知今日司夜的小仙是不是看不惯他的新本子,他甫一发话,那月亮“嗖”地拽过一张奇厚的云,亮度又减百分之五十。
丹朱悻悻地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本子。半晌,他将最新写下的那张团成一团,往月亮的方向狠狠砸过去:“连自己的女人都交出去,这算是什么皇帝!渣男!”
他新抽了一张纸,口中念叨着“贵妃没死!被神医救了,跟神医跑了!虐死狗皇帝,追妻火葬场!”之类难懂的词汇。
他抬起头要蘸墨,突然发现院子中央多了一个人。
丹朱吓得九条尾巴一齐伸了出来,尖声道:“妈呀!有鬼!”
院中那人无言地看着他:“叔祖父,侄孙不是鬼。”
丹朱惊魂未定地咬住笔头,呼气道:“小棠樾?你大半夜跑这来做什么,吓唬老夫做乐子?”
棠樾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肃然道:“小侄今日来,是有一事要问叔祖父。”
丹朱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问什么?”
棠樾道:“我想要叔祖父将先帝那一辈的往事完完整整地讲一遍。”
丹朱二话不说,搬起桌子就往屋里走。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重重的“扑通”一声。丹朱放下桌子,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平静的棠樾。
半晌,他苦笑道:“老夫又不是说书的,你跑来问我作甚?史书上没有吗?自己不会去看?”
棠樾笔直地跪在那里,微微一笑道:“叔祖父,父帝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替父帝往黄泉走一遭也心甘情愿,但侄孙以为,人总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丹朱色变道:“你这又是听谁胡说八道的?你爹还没回来呢,别瞎想。”
棠樾道:“神厄姑娘身为人间的守护者,多少也知道一些往事,但侄孙还是想听叔祖父详细地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