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道:“防风集之事被揭发之前,我曾去往堆云村告诫前任风神大长老已经盯上了她,而她却拒绝了我暂时规避的邀请。”
“她微笑着说,这副残躯无法再为苍生解一分忧苦,不如就用她的遇害使防风氏族短暂地放下对天界的芥蒂,转而将悲痛与仇恨化作抵御魔族的决心。若非如此,只是普通的恩惠或者威胁不足以让唯一具有镇压黄泉之能的防风氏后人甘愿回到防风旧集,竭尽全力地加固对黄泉的封印。”
“因此,在大长老计划屠村的那一日,我没有救她。”
“在那之前,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天界背信弃义抛弃了她的种族事后还要严令封口,她的父亲撞死在天鼓上,她的爱侣重伤之时却无人搭救,连她自己也为了救活洛霖而时日无多。这个世间甚少施舍给她任何善意,为什么还是决定为之牺牲自我?”
“‘因为我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洛霖。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善意啊。’她如此回答。”
润玉讲完了故事,对面的人,或者说存在,已经收回了手,平静无波地听着他的讲述。当然并没有任何被感动的意思。
“也许原本我确实心存不甘与怨恨。为何只有我被逼到了死角?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这个世界对我始终是留有一丝余地的。倘若我不生在天帝膝下,也就不会遇到旭凤。如果没有种种因缘巧合被逼到天帝之位上,我就……没有机会看到棠樾长大了啊。”
他说罢就闭上了眼,表完了绝不反悔的态度,等待着斗姆元君的施予。不料在下一步动作之前,他却率先等来了一句问话,带着生硬的疑惑语气:“情感竟能如此左右生灵行为吗?”
润玉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她”,或者说“它”,三千世界外之神,众生伏首称世尊者与神族人族魔族等存在有着本质的区别。
斗姆元君从没有情绪,也没有情感,除去说些云里雾里神神叨叨的话指引众生外,从不会生出什么与天帝或者其他觐见的神族八卦唠嗑的心思。
但今时今日,她却突然地扯起了无关紧要的东西。
为此她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女娲所预见不日将至,吾亦将归入无存,在那之前,吾欲理解汝等所思所为,以解些微旧事之惑。”
非人性的存在居然也有疑惑,润玉想着,真是奇怪至甚。
一千年前,他就已经见识到了它们这种存在的强大与无觉之处。
*
上清天终于回应他的求救的时候,他腹部狭长的刀口还没得到治愈。他出于某种感召来到了一座奇怪的山下,当他脚步虚浮地攀上所谓“上清天”那座荒山山脚的第一座年久失修的青石阶时,险些因为路滑而飞出去。
事后白龙女解释,以前的上清天确然和世俗人想象的一样,香火缭绕梵音阵阵。只不过后来随着三清陆续归入无存,唯一剩余的旧神就是这位……比较年轻一些的旧神,它的来历特殊,所以行为方式也比较特殊,对于这些以威福来维护秩序的手段兴致缺缺。
只有一点是不变的。在这个地方,三清留下的法则占据了绝对的高度,近乎所有隶属于神的法则力量在此失效,所有来访者都会如凡人一样,不得不进行一番登山运动才能见到世尊。
他在登山运动中失血过多,眩晕地毫无自觉地变回了真身。原本被抱在怀里那条没有任何气息的幼龙像一串钥匙一样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
银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将皱巴巴的小怪物衔在口中。
在这个地上想飞也飞不起来,虽然爬上去很不雅观,但是也没有余力去变回人形了。它用前爪拖着自己,也拖着叼着的那条有小翅膀的幼龙,浑浑噩噩地往山顶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