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

朱老爷在送往医馆的途中一命呜呼了。

朱宅大门扁上换上了刺目的素缟,朱大少搀着老态难掩的母亲,木然的在朱老爷灵前送往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

在朱大少这个做儿子的看来,别苑的白龙,那个弱质芊芊的少年,就是父亲见不得人的风流债,是夺走了他父亲作为丈夫应有的担当和作为父亲应尽的责任的狐媚子,是叫他的父亲死得莫名其妙甚至连临终遗言也句句难离他的妖佞。

可恶又可恨。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那是父亲豢养的龙,是遥不可及的天神。

朱老爷的遗命,朱大少不愿遵循。

他本想将少年以擅闯民宅谋财害命的罪名扭送官府,让写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的龙神尝尝人间苦痛,却发现事发时自己除了能聚起力气将龙尾人身的少年推开,搂住父亲逐渐冰冷的身躯以外,再没能有其他的动作。

他并非惧怕拥有未知力量的神明,而是由衷的替神明面前卑若草芥的渺渺凡尘感到悲哀。他是个商人,对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深信不疑,人之一生何其短暂,他不解为何自己敬之爱之的父亲,能将毕生的精力投射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全然不顾夫妻情谊父子天伦。

他更不解,为何神明要降临于此,为何明明是给他朱家带来灾祸的东西,而父亲却要顶礼膜拜称之为“龙神”?!

“求大仙,离我等凡人远一点。”

朱大少只能留下这话,背起受伤的父亲踉踉跄跄的离开别苑奔赴医馆。

药石罔医,活生生的人变作棺木里蜡黄肿胀的尸体,停灵三日后,在漫天飘扬的纸钱白帆中,朱老爷又变作长眠大地的一培黄土。

是夜,一身孝服的朱大少踩着父亲嘱人精心雕琢的石阶,一步一步走向深山之中泛着几星灯火的别苑。

那位神秘的少年仍在书案前挑灯作画。

被夜风吹得簌簌洒落的桃花瓣,顺着书房圆弧形的窗飘落在少年的白衣之上,在昏黄的灯下显出一丝浪漫。

对不速之客的到来,白龙有所察觉,但似乎不以为意,手上的画笔舔了几下墨,继续勾勒画中的红衣男子的鬓角。

夜里的山间总是宁静又喧嚣,听着屋外不时的鸟叫声,朱大少站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