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苦,不能尽言,只怕是这世间最难捱的煎熬。
——去面对你所逃避的,去倾听你所疑惑的。
——去和他谈一谈吧。
鳞王的话被含入口中反复咀嚼,俏如来就这般在心中想着,足下便向着那株珊瑚的方向而去。身影渐近,俏如来又在咫尺之遥停下脚步。他抬起自方才便半阖而下的眼,隔着这段短而又短的距离,望着苍越孤鸣竭力压着喘息而强撑站起的身影,心下又升起半分酸楚与不忍。青年似是再也承受不得般将目光别走,下定了心思般拔步便走,却又在行过数步后稍偏了头,隐于霜发垂隙间的眼瞄了下身后,随即便收回视线,再也不去看他。
而他则仍与他相距尺丈,步步亦趋,似急,又似怯。苍越孤鸣在敛眉垂目之际察觉到俏如来一掠而过的注视,他心生欢喜,却亦有所惴然,几番脑内纠缠,终是未曾抬首,仅是用着与这些时日以来一般的沉默与距离,跟随俏如来往二人暂居的小院而去。
步伐虽频,但速度却缓和下来,俏如来不再如先前那般刻意的逃避与疏离让苍越孤鸣的身心都好受了不少。狼兽仍是低眉垂首,不曾抬眼觑起半分,仅靠着映入视线边沿的袈裟缘角来量定他与青年之间的距离——不远亦不近,是刚好能将身影纳入视野的距离,不会因过近而惹人厌烦,亦不会因过远而追之不及。
苍越孤鸣这样想着,神思微涣。
无根水不仅让他迟缓了脚步、闷塞了呼吸,也钝慢了思考。苍越孤鸣只是在心中暗忖如何把控与俏如来之间距离这点小事便不由分散了心神,他需调动全部心力去完成思考与出策,全然未曾留意到眼前人已停下脚步。狼兽自顾自走着,直至吻部触及一片柔软馨香的布料时才恍然回神。那团质地上好的衣料带着沉檀与线香的香气,清苦温雅,是独属那人的味道。萦绕鼻端的清雅让苍越孤鸣霎时清醒,惊觉此刻自己与他距离过近,便也顾不得无根水对妖族之体的负面影响,后肢一压,狼尾一扫,扭过身子下意识就往后撤。退后的脚步凌乱无措、毫无章法,他仿佛生怕因自己此刻的冒失而惹恼了眼前人,亦对此时真切的存在触感而心生惶然。
孤王不能靠太近——苍越孤鸣想——不能再让俏如来着恼了。
思及此处,狼兽足下动作就又快了几分,眼见就要转身跑远,径自回到那个二人彼此刻意拉开的距离中去。
“苍……苍越孤鸣!”
俏如来见他转身要跑此刻姿态如脚底抹油,心中又气又急,便也顾不得往日“温儒缓言”的礼仪教化,张口便大喊出声。只是他下意识便要唤“苍狼”,却又在喊的瞬间心生别扭,硬是把这称呼拧成了“苍越孤鸣”,故而这一句应带着气恼的话便也随之失了该有的气势,底气也欠了些,却足以让苍越孤鸣后撤的脚步停下片刻。
见狼兽动作稍顿,俏如来便趁机向前跑了几步,白衣宽摆在跑动间被轻飘飘带起,露出一双镂空的僧履与一对被纳入其内的足。俏如来在几步之间便越过了苍越孤鸣,伸手便将院门关上。白衣僧者将院门关起的动作伴随着金石之响,落闩下锁一气呵成,全然不给苍越孤鸣抽身而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