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鸦鸦一直陪着润玉住在江南,小村庄,到他年至而立,到他垂垂老矣。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润玉的或许更短一些,恰恰五十出头,便已日渐衰弱下去。
到后来润玉病到自己摸不准脉,也不再叫鸦鸦帮他拿药。他教了鸦鸦一辈子识药,却唯独没告诉他怎么把脉,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天。
鸦鸦守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面色沉沉。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吓到两股战战。润玉却在回光返照中辨别出来,他只是难过,甚至因此而不安。
直到生命尽头,他仍然对这个心性与外貌都永远年轻的家伙生出怜爱来。他守了自己一世,固执又别扭地一次次否定自己是凤凰,却又一次次露出马脚。眼神中流露出无法遮掩的眷恋和沮丧。
于是润玉并不怎么难过,甚至还有多余的力气稍稍提起一个笑。
“能短些衰老的痛苦,也是好的。总归有来世,重逢总比离别令人愉快,如果那一日早些到来,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他轻声道。“下一世,你总会来寻我的,是不是?”
鸦鸦将脸埋在他掌心里,没有回应,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润玉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想象出他横眉别扭的模样,皱起眉头,显得很不近人情的样子,在润玉眼里却是十足十的顽皮。如果是往日,润玉大抵还会再玩闹他几句,现下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是,忽然想玩一玩过去十几年来一直乐此不疲的一场游戏。
“鸦鸦,其实你是凤凰吧?”
“不是。”这次有了回应,很短促的两个音,热气喷吐在润玉掌心。
不过润玉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哪怕去摸了摸他的脸。只能虚虚合上眼,轻飘飘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撒谎。”
“你是个骗子。”
下一次呼吸吐出的,便不是浊气,而是细碎的代表魂魄的光点,如无数星子从这具凡人的躯体中飘散而出,渐渐消失湮灭在空中。
鸦鸦握紧那已经不再能维持体温的手,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半晌,终于从喉间嘶吼般涌出一声悲鸣。
“你下一世会来寻我吗?”
“我下一世定会去寻你。”
“撒谎。”
“你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