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硬着头皮迟疑地,又重复了一遍:“先天帝监守自盗……”

后面的话语都消弭一片。他靠回椅背。乍然间有些迷茫。

先天帝,什么先天帝?他自言自语,似是在问自己,“润玉死了?”是了,先天帝,当是已经死了。可这人不是最谋算在胸,心有城府,怎么会死了?他最是擅长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惯来绝处逢原,死地求生,怎的就死了?这绝无可能是真的,定是他们沆瀣一气来骗他……

太上老君听见他自语,却以为是发问,恭恭敬敬一拱手,“禀尊上,先天帝驾崩,已四月有余了。”

天地倾倒,唯有几个词在他脑中浮沉。

润玉,死了,四月有余。

魔尊花了好大力气才能把这几个常见的词拼凑在一起,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润玉已经死了,距今已四月有余。

他想笑。

他找不到什么理由不笑,此情此景,谁能不笑?他的杀身之敌死了,他的杀母仇人死了,他心心念念恨不能挫骨扬灰的仇敌死在孤高的天帝之位上,死得群臣离心,死得众叛亲离。

润玉一生慎终如始,机关算尽;试遍天机,却终究抵不过命。他命数低贱,当不得天帝之位,便注定折福短寿,早早夭亡。他弑君杀父屠戮亲弟,竹篮打水一场空,赚得个短短平生万世骂名,岂不可笑?!

可他怪异地扬起嘴角,却从喉中滚出一声悲鸣。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会死?

他曾信润玉,有如信一位神明。他的兄长最是风姿绰绰,智计无双。凡人讲多智近妖,他却觉得兄长是全知的,几近无所不能。幼时兄长带他玩闹,能偷到酒仙的酒葫芦,能藏起琴仙的琴,连母神的责罚都不怕;及冠后布星算轨,活出一派游刃有余,举重若轻。这样的人当是铁打的,铜铸的,伤痛都似虚假,又怎么会死?

有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你知道的,他确实死了。他伤得那么重,又吞了穷奇,生不如死,如何还有命活下去?另一个声音弱弱反问,虚张声势: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他苦心经营的另一场局?先前的声音冷笑,笑得魔尊头顶发麻,痛之欲裂。干脆色厉内荏地拍桌而起,目光如鹰,死死盯住殿下几人,神情扭曲地狠了,怒极反而笑出声来,字句都像磨牙吮血了粘着骨末,一字一字吐出去。“本尊还不知道,天帝的玩笑已经大到,自己的生死都敢开?还是本尊的魔界在诸位眼中粗鄙愚钝,竟可空口无凭大放厥词来了?!”

四下皆静,鎏英见势不对,急急走到他身侧,将一冰凉物什塞入他手中。他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便听见下面太巳真人沉声开口:“先天帝宾天,因修禁术,魂魄消散,龙骨亦焚毁;上元仙子与魇兽忠心不二,投火随先天帝一道去了。”

此时鎏英也低声接话:“尊上,这是他们带来的先天帝遗物,应该不会是作假……”

他低下头,在自己手中看到了一串人鱼泪。

润玉最是心软,自己愿逆天赌命,却绝不肯叫自己亲近之人涉险。

那么,他是真的死了?

殿中几人只见魔尊拿了遗物,脸色不定。本想着需要留一些时间让魔尊慢慢接受,正互相递着眼色,却见魔尊一甩袖,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