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旦对话趋于尖锐,便总有一个人会先软下态度,岔开话题,而另一人就坡下驴,就此暂时搁置争议。实在话不投机,也不过是以一方摔门而去告终。所以这样长久以来,他们的观点碰撞,永远只是浅尝辄止、隔靴搔痒,落不到实处。

这当然不能全怪旭凤。润玉自嘲地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而他们之间的种种暗流,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也不过冰山一角。某些问题在终于浮上水面之前,其实已经明里暗里积累了无数矛盾。摧垮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爆破口,就能将那些情深意重的美好故往通通碾碎。

所以,这一次的尝试,也不过是淹没在无数次中的某一次罢了。

但润玉没想到,火神看似松了劲,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收回,下一刻却突然狠狠用力环上来,兜头将他圈进怀中,又低头印上他的唇。

火神一面轻轻咬着他的下唇,一面哀声问他:你当真有这么恨我,恨到来生也不愿再见到我?

你怎么忍心呢?

如果你只是恨我,恨到连有我参与的来世都拒绝,那我成全你。可是没有我,你就当真不会孤独吗?

谁来伴你手谈,谁来同你烹茶?谁来为你解围,谁来替你疗伤?

又有谁能解你腹中诗?谁能共你剑光寒?还有谁能知你傲霜志?谁能会你君子意?

几千年朝夕相对,世上还有谁,能比我们彼此更熟稔对方的气息?

寂寞总是于繁华中愈加凸显,因为各人皆有各自的热闹,而孤寂者孑然一身,他人的欢笑也就与之无关。

火神一声声地问着他,你当真,连来世也不想再见到我吗?他声色惨淡,那副音容落入旁人眼中,叫人不禁要想,所谓的子规啼血,其情状也不过如此。

润玉闭上眼睛,回抱住他。

他心底最深处的防线分明还紧绷着,身体却不禁要诚实行动:是我错了,旭凤。

润玉没有想到,大婚那日当众决裂,旭凤最为耿耿于怀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润玉暗自不平了几千年。长久以来,他所遭遇的排挤,他所经受的打压,源头都在于旭凤。只要这个世界上有旭凤,就不会有人关注润玉。他的一切行为,只要牵涉到旭凤,就是心怀不轨,就是所谋者大,就是算计深沉。凡人尚存既生瑜何生亮之慨叹,润玉又要如何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呢?

只愿来生,有了润玉,就不要再有旭凤。愿来世,不必兄弟相争,再为权势所误。说出这话的时候,润玉是真心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