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酒,当着这么多权臣的面,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但卫大将军已经强势到这一点都让韩宇吃不准了,所以才要把红莲推出来。

一定是这样,一定没错。红莲难得低眉顺目安安静静地在席位上坐着,她内心那股乱涌和她身体表现出来的平静正好相反。她强迫自己镇定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红莲知道卫庄一定看见了那个镯子,她恰好和他坐在同侧,离得很近,别说卫庄眼力好,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见那个一点不低调的镯子。红莲不敢直接盯着他——她甚至怀疑他们俩都在刻意回避对方视线,她观察不出卫庄到底有没有准备,但她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

酒过三巡,宫室内光影跳动觥筹交错,众臣们几杯热酒进肚,也放松了姿态攀谈说笑起来,韩王看样子也带了几分酒意,已经不太顾及形象地挺着肚子摊在了王座上。韩宇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带着笑意自斟自饮。太子低着头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莲吃不下什么,更没心情饮酒,这可能是她平生里参加过的最难熬最让人感到疲累的宫筵,她时刻都得保持着警觉又装作毫无所知的状态。

韩王看了四公子韩宇一眼,欠身拿起面前的酒杯抬了抬,刚才还热闹的大殿里一下寂静下来,大家都抬头静候着韩王开口。

来了。红莲想。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僵硬紧张。

韩王一脸慈祥可鞠地笑着,看向卫庄,又看看自己,红莲相信她的这个软弱无能的父王看自己的时候那种慈爱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是不爱红莲,只是他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一个懦弱的国君的父爱,若是计较太多就是当女儿的不懂事了。

父王说的那一通台面上的对大将军的赞美之词红莲几乎都没听进去,她只听得那最后一句,“卫将军,让红莲公主敬你一杯吧。红莲——”

还没等红莲起身答应,韩宇在一旁微微一挥手,就有宫女从后面走过来,走到她案前跪下,手上端着的玉盘上是一壶酒,只有一盏酒杯。

果然如此,红莲心中冷笑。

见她还坐着不动,韩王又拉长了声音,“红莲——”

“是,父王。”红莲没等韩王说完就开口应道,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八分满,然后站起身端着酒杯向卫庄走去。

别抖,手别抖。

红莲走到卫庄席前,卫庄站起来接酒。红莲背对着韩宇,在把酒杯递出去的前一刻,像是不小心地,把右手佩戴的手镯磕在了杯沿上。她宽大的袖袍遮住了许多人的视线,只有卫庄一个人看清了她做了什么。

卫庄猛然低头盯住了她,银灰的锋利眼眸紧收了一瞬,目光如剑,眉心攒聚。

红莲也拼命让自己看着卫庄的眼睛,那短暂的对视是如此的漫长又深邃,她平静又迅速地作着口型,无声地说,“酒里有毒,这是解药。”她说了一遍,尽量把“有毒”和“解药”两个字说得刻意,但卫庄还死死望着她,于是她又无声地一字一字地讲,“我有解药,相信我。”

那一刹那周遭仿佛变得万分寂静,红莲觉得自己的后背迎接了无数人的注视。而眼前卫庄的眼眸动了动,终于还是垂了下去,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