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红莲不知道,当时韩军早就被架空了大半,而卫庄手里也早已预备好了兵马,她那个虎符,偷来了也没什么用。
有一件事,赤练也不知道,流沙总舵卫庄的书房里,只有一间暗格她毫不知晓其存在。那间暗格里放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只雕花繁复精美的银镯,因为年头久了又终日不见太阳,已经有些发黑了,有一张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的画,上面墨痕已淡,可还是能看清上面画着一个短发的英俊少年。还有一只虎符,上面沾着血。
(四十一)
每当春天的风游荡在新郑大大小小的角落,红莲就喜欢爬到寝殿的屋顶上,张开双臂,迎接呼啸而过的野风,大口大口地捕捉新鲜的、带着丛林草木气味的风的尾巴。
她曾跟着教诗礼的师傅念过: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风自由自在,天俯视一切。她真羡慕。
整个王宫的气息,属这个时候最清新,属这些大多数人爬不上去的地方最丰盈好闻。
下面的空气,在红莲的心里,永远是密不透风的,陈旧的,带着经年老木腐烂的味道,这一整个王宫一样,和宫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红莲热爱爬高,她想,自己若是爬得高一点,再高一点,是不是就能看到王宫的尽头,是不是就能看到新郑的边界。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爬到屋顶上,高处的空气流动得比地面快,她张开手让迎面而来的风鼓起衣袖和裙摆,幻想鸟儿飞翔的那种自由和惬意。
但是在底下的人看来,她就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大风筝,他们不懂得体会她的快乐,像怕她被吹断线飞走了一样害怕。如果被父王看见她爬房顶了,会罚自己寝殿里禁足三天。如果被哥哥看见她爬房顶了,会表面故作镇定实则心惊胆战地把她哄下来。如果被侍女们看见她爬房顶了,她们会黑压压跪倒一片哭着求她下来。
她就喜欢看她们的那副害怕的样子,她们越害怕,哭得越响,她越得意。
我偏不下来,我偏不下来,有能耐你们爬上来抓我啊。
她就是想气人,谁让宫里的日子那么沉闷无聊。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于是提前把宫人都屏退,自己故伎重演,爬上房顶等他。
她在高处,轻松就看见他远远地过来了,好像所有的守卫都看不见他一样。或者说,是他把所有守卫都不放在眼里。
他并没有想她想象的那样,到处寻觅她的身影,而是径直来到房下,颇有意趣地双手抱臂抬头看着她,白色短发在春风吹拂的夜晚飘动得格外好看。
她期待看见的一通好找并没有如愿以偿,所以不禁撇了撇嘴。但好在她还是在他的银灰色眼眸中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一丝意外,所以得意洋洋地冲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他只是在下面看着她,不问她为什么上去,也没有“底下的人”常见的那种担忧神色。
他和她对视了半天,挑眉开口,“跳下来啊。”
红莲当时刚满十五岁,还处于一个很幼稚的阶段,她讨厌听到一样的话,看见一样的表情。她精力充沛,每天都变着花样折腾人玩,偌大一个王宫,快要关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