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反的。”他凑近我的耳朵对我说,“你最后也还是在我身边,没有跑去任何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拼了命地忍住快要滴下的眼泪,给了他一个力所能及最为灿烂的笑容。

一定比哭还要难看。

我想我可以无憾地死去了,死亡从长久以来折磨我心魄的一件事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圆满,我在最接近它的那一刻突然对它不再抗拒。我觉得真好,生命最后一刻有我最为在意之人在身旁,还想怎样要求更多。

于是我连刺刀都放弃了,只是静静等待那枚可能会嵌入我头盖或是心脏的子弹,如果是那两个位置,应当可以轻松毙命,也不用眼睁睁看着晋助在我面前血流遍地。我就这样默默地期望着,直到听见了几声枪响。

不错,结束了。

我闭上眼睛待要忍受最后的一点痛楚,而它却迟迟没有到来。美国人枪法这样差?我惊讶地睁眼看去,却发现那曾对我们有过一念之仁的美国小兵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体已经被打成了筛子,血液从好几个洞眼中汩汩地向外冒。漫天烟尘中一抹发亮的银色格外显眼,另几个美国人立刻转过身去严阵以待。

“得救了!”晋助豹子一样敏捷地跃上前去,迅速夺下刚死去的小美国佬手中的枪支,对着那些人一通扫射。银时从另一个方向开枪,转眼间逆转了形势。这四五个美国兵先后倒下,很快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令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到晋助与银时扫清这小伙敌人之后我还愣愣想着是不是自己已经中弹,因为失血过多所以产生了幻觉。晋助将美国人的枪扔来给我,我却问他我是不是在做梦。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银时就用枪托狠狠砸了我脑袋一下,“假发你脑子真的不好使啊?快给阿银我回过神来啊!”

唔,头顶被砸的位置好痛。看来真的死里逃生了。

“往回撤啊笨蛋。”晋助又恢复了惯常的戏谑语气,仿佛之前对我说出那样情深意重诀别词的是另一个人。然而我也顾不得计较这个,只是不能自制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刚才那过程太可怕,只差一点我就永远失去他了。

“哎呀你们两个人,演电影啊!再怎么搞下去老子的命也搭上了!快往回滚!“银时鼓起一双死鱼眼不耐地催促着。

一路飞奔着杀回坑道后我才记起给银时道谢,我全心全意地感激他,令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用不着谢我。”他挠挠那头不能再乱的银色卷发,望着天说,“是多串远远看见你们那副惨状才赶着我来帮忙的,我哪有心思管你们这些小鬼。”

“土方还好么?”我问他。

他顿时脸色一沉,“不太好,肩上中了枪。我只跟阿妙打了招呼,你不要对别人说。”

我虽然不知这点为何要保密,但是银时说了,我自然听他。尽管我与他相识不久,但除了晋助之外,我似乎想不到有比他更加值得信赖之人。

那天夜里山洞里明显少了许多人,伤员成片躺着,因疼痛而变得面目狰狞。我对一切充耳不闻。人们都说一切将要终结,可对于我来说,不是已经终结过一回了吗。我突然产生了古怪的乐观情绪,此刻的所有画面与声音竟好像一个新的开始,就连这毫无曙光的战争局面也无法浇灭我内心的希冀。